男女主角分别是谢宁周禀辰的女频言情小说《后位·深宫之争谢宁周禀辰小说》,由网络作家“越人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脚捆的像猪蹄膀一样……”她的声音虽然小,但两个宫女都听见了。两个人中更老成的青荷说:“我去借个楦头来撑一撑吧,撑两晚就不紧了。”谢宁正琢磨着中午能吃什么,她这个地位的人按说是不能点菜的,只能按份例来,膳房给什么吃什么。遇到爱吃的当然是走运,但这种几率不是太大,大多数时候送来的还是那种不怎么爱吃,或是根本不想吃的。所以谢宁进宫这两年多以来最大的成果就是--她和膳房的人倒是把关系混的不错。她自己下厨不怎么在行,可是从前看过的食记菜谱不少,倒是凭着这一点博学多识,和膳房的人混了个脸熟,也能时不时的弄到点自己爱吃想吃的东西。就像现在屋里摆的点心,里面没放桂花、香油、猪油这些东西、糖也放的少少的,吃起来外皮酥脆,馅心爽口,真的一点都不腻。中...
《后位·深宫之争谢宁周禀辰小说》精彩片段
“脚捆的像猪蹄膀一样……”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两个宫女都听见了。两个人中更老成的青荷说:“我去借个楦头来撑一撑吧,撑两晚就不紧了。”
谢宁正琢磨着中午能吃什么,她这个地位的人按说是不能点菜的,只能按份例来,膳房给什么吃什么。遇到爱吃的当然是走运,但这种几率不是太大,大多数时候送来的还是那种不怎么爱吃,或是根本不想吃的。
所以谢宁进宫这两年多以来最大的成果就是--她和膳房的人倒是把关系混的不错。她自己下厨不怎么在行,可是从前看过的食记菜谱不少,倒是凭着这一点博学多识,和膳房的人混了个脸熟,也能时不时的弄到点自己爱吃想吃的东西。
就像现在屋里摆的点心,里面没放桂花、香油、猪油这些东西、糖也放的少少的,吃起来外皮酥脆,馅心爽口,真的一点都不腻。
中午吃蒸菜好不好呢?蒸菜热乎乎的软乎乎的嫩乎乎的,滴上几滴辣椒油,再浇上点蒜蓉,她准能干掉两碗。
当然这碗不是海碗,也就比茶碗大一点。
谢宁盘算完这个,发现她屋里两个宫女--青荷和青梅都有点恍惚。一个拿着抹布,在桌角反复的擦反复的擦,也不知道换个地方。另一个则坐在门旁边缝着荷包,可是看起来效率远不如平时。
没等谢宁唤青荷去膳房,有人进了院子。
萦香阁里原先住着三个人,除了谢宁自己,一位刘才人,另外一位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住进来没几天就一场风寒送了命。
刘才人是觉得萦香阁太荒凉偏僻了,想法子托人换了地方住,这儿只剩下了谢宁自己。原来还说要再迁人进来的,但是拖了一年半载的也没迁进来。
谢宁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清静。以前刘才人还在的时候,谢宁其实有点儿怕她。因为刘才人的一双眼好像刀子似的那么利,不是盯着人看就是盯着东西看,看得谢宁心里直发毛,不知道她的肚里在盘算些什么,和她在一块儿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说错做错什么被抓住把柄。
所以萦香阁平时是很少人来的,更不要说这来的人身份不同了。
青荷看一眼就愣神了,赶紧迎出去行礼问好。
谢宁也跟着慢慢站起身来。
来的这个人是个内侍,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老叶子绿的葛绸布袍,一身上下收拾的格外体面齐整。
谢宁慢慢从记忆里把这个人找出来,亏得他生的非常面善,五官都很端正,嘴角边好像总是有一抹笑意一样,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人可得罪不得,萦香阁归属后苑,这人正是后苑的副总管太监周禀辰。
这人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可绝对不能得罪他。一个手握实权的太监和一个低品级无宠的才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谁更厉害。
“周公公有礼。”谢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谢才人不用客气。”周禀辰笑容可掬:“才人大喜,咱家恭喜才人。”
谢宁懵了一下,青荷却马上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喜气洋洋的说:“谢周公公一直关照我们萦香阁,才人就是得蒙圣恩,也绝不会忘了公公的提点照拂。”
谢宁比青荷慢了一拍,刚刚明白过来周禀辰话里的意思。
这大喜,只可能是一种意思。
那就是青荷所说的,得蒙圣恩。用更简单直白的话来说就是:皇帝要睡她!
青荷看着自家才人傻乎乎的样子就直发急,周公公这么大人物,怎么能够这样怠慢?
周禀辰倒是笑呵呵的并不在意,后宫女子哪个不是日思夜想盼着圣宠?一朝心愿得偿,那反应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周禀辰见多了,比谢才人更失态的也有,还有胡言乱语的,当场欢喜的晕过去的,这发个呆真不算什么。
“稍后就有宫人和尚宫过来替谢才人梳妆打理,讲解如何服侍皇上,才人只管按着她们说的去做就行了。”
谢宁终于缓过神来,青荷已经机智的取来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恭敬的递给周禀辰。用比刚才还客气的态度说:“多谢公公一直提点周全我们才人,一点小小心意,请公公不要嫌弃。”
说到这儿谢宁还有件事挺纳闷的,为什么这美人数是十一个呢?这会儿的人做什么都不喜欢单数,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但是象是这种采选进人……感觉这个数就是有点怪。要么十个,要么十二个,都很好,偏偏是十一个。
没两天这个疑惑就解开了。
说当时选的是十二个,但是其中有一个确定入选之后又重病了,看起来病的不好,于是就被从名单中剔除了。
怎么不早不晚的偏那会儿重病?怎么都让人觉得这位美人有点太倒霉了。
听罗尚宫话里的意思,剔除了那位生病的美人之后,本来还想再补进一位的,还是皇上听白公公说了之后,发话不用补了,于是今年采选进人就变成了尴尬的十一人。
被罗尚宫服侍打扮之后,谢宁当然是去伴驾的。
她把做好的香袋带上了。本来觉得应该很难送出去的,可是见了皇上之后,倒是很容易就把话说出口了。
“臣妾针线做的不好……皇上看看,这个做的还能入眼吧?”
皇上看着她掏出来的那个香囊。因为之前是揣在怀里的,所以香囊上沾着她的体温。
那股干草的淡香中微带苦意,并不是那种甜腻腻的浓香。
“你针线做的确实一般。”皇上一点儿没给她留面子:“绣的这是个什么?”
“这个,就是孔方钱。”
复杂的她真绣不来,这个图案就是一个圈儿套一个四方孔,再简单不过了。
“这个有财源滚滚的意思……”谢宁说完了才在心里咯噔一下。真糟,皇上又用不着挣钱,他又不是做买卖的人。她赶紧再补上一句:“也是天圆地方太平延年的意思。”
结果皇上还挺高兴:“朕今年还挺缺钱的,这个来的正好。来,给朕系上。”
这算歪打正着?
谢宁半跪着把皇上身上原来佩的那一个解下来,把自己绣的这个系上。原来绣的那个看起来成色也还挺新的,上面的绣工和谢宁的水平绝不可同日而语。
不知道这一个是谁做的。也许是针工局的人做的,也说不定是和谢宁身份差不多的后宫妃嫔做给皇上的。
主子被承恩轿抬走,夜里当然不会回来。青荷端着灯最后把屋里都看过了,窗子关了,帘子也放了,白天主子用过的东西也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这才端着灯出门。
她和青梅两个住在后院子里,平时她们俩轮流在主子屋里上夜,主子去伴驾的时候她们就清闲了。
原来刚分到这里来的时候,主子一共也就那么两间半屋子。一间会客,一间是主子的寝室,那小半间就归青荷和青梅两个住。后来这院子里死了一个,刘才人也走了,房舍都空出来,青荷她们俩终于可以不必跟主子挤在一起了。
这屋里就住了她俩,青梅胆小,屋里屋外点了两盏灯。
青荷二话不说就给灭了一盏。
屋里有两个人,那灯点几盏青梅也不在乎了。
“青荷姐,你洗脸吧,我把水都打好了。你洗完也别出去泼水了,等明早我起来去打水时再泼。”
青荷挽起袖子来洗脸,青梅站一边儿给她递手巾。
青荷甩甩手上的水直起腰,接过手巾擦脸,顺手在青梅脑门上弹了一下:“烧得你。日子才刚刚好过起来你就染上铺张的毛病了?屋里屋外点着灯,这得费多少油。”
一点都不客气啊。
男用香袋的样式和颜色,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种,远不及女子所用的那么丰富多样。
谢宁选的布料是块靛青的料子,络子、系绳的颜色配了一圈之后选了枣红。
一开始青荷不同意,她觉得既然是给皇上用,那应该用金黄色或是黑色更加合适。谢宁呢,就觉得这个枣红色好看,配一起看着也顺眼,只想用这个。
想当然,青荷这小胳膊拧不过谢宁的粗大腿,说到底这个是谢宁做不是她做,自然要以主子的意思为先。
上头绣的图案也选择比较简单的,太复杂的谢宁做不来。
谢宁觉得青荷那天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以前做不好,大概是因为她没用心。
谢宁特意请了齐尚宫来指点她,齐尚宫不愧是行家里手,即便是朽木到了她手底下也能给雕出花来。谢宁现在的针脚在她的指点下已经变得均匀紧密多了,不再出现那种歪歪扭扭的蜈蚣脚。绣花难度大一点,但是按着先描好的样子,一针一针照着花样刺下去,绣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已经颇为像模像样了。
就是做针线太费眼,而且做一会儿活就觉得脖子酸的发酸。
她不过是偶尔做一次就觉得这么艰辛,针工局那些靠眼力和手艺吃饭的人,身体和心力的损耗肯定是巨大的。怪不得针工局里没有什么年老的尚宫,齐尚宫这般年纪都已经可以是老资历了。因为过了三十,身体和技艺就经不起这样损耗了,即使再不情愿,也无法抵挡现实的每况愈下。
做这个香袋也没用十天半个月,五六天的功夫就做好了。谢宁平时不熏香,但这个是香袋,总不能这么空着送过去。
她找了些艾菊和薄荷干叶填在里头,闻起来香气淡薄带着一点苦味。
既然做好了,剩下的步骤就是如何送出去了。
谢宁打算在去伴驾的时候送给皇上。
就是有点烦恼,到时候说些什么?
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要托人送过去,那感觉更不好意思。
青荷可比谢宁本人有信心,认为只要是谢美人亲手做的,那不管做成什么样,皇上都必定喜欢。
原来说春天就要再有一批采选的美女进宫,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拖到了秋天,整晚了半年。
这一次入选的人也并不多。听说从京城邻近的京州选的,也有江南来的美人,层层筛过滤过之后,还剩下三十多个人。皇上亲选之后又刷下了一半多,最后有十一个人入宫。
谢宁对这件事情并不上心,但是周围的人却都觉得“谢美人一定心焦忐忑”,争着给她递消息。
周公公来过一次,那意思是,这一次的十一个现在都安置在掖庭宫,得好好学一学规矩。其中有两三个是生的最拔尖的。
谢宁笑着问:“有多漂亮?”
周公公也笑了:“咱家看着,不比陈婕妤、梁美人逊色。”
陈婕妤和梁美人都生的十分动人,说句大实话,谢宁觉得自己颇有不如。
既然说不比那二位差,那肯定是相当动人的美女了。
更重要的是,她们更鲜嫩。
说起来,过了年谢宁也才十八岁,怎么也不能算是老。但是现在的情势是,十八岁也已经不再新鲜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哪。
这么一想,谢宁顿时觉得现在送香袋时机好像不太对。
周公公并不怕事,可那也得分是什么事。
宫里头多少年没有出过这样的大事了,事情太大,牵涉太大,他一颗脑袋是扛不住的。
周公公死死盯着这位不熟悉的武太医,就怕他最后说出“中毒”二字来。
真要那样的话,他该如何应对?是不是应该立即把这里所有人都控制住不让消息外泄?总之不能让中毒这事爆出去。
但只怕压不住。
青荷在一旁也紧张的不得了。
她平时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但是今天赶巧了,主子去赴了生辰宴,回来后当晚就出事,青荷首先想到的也是中毒,这才连夜派人去求救。
武太医问完了话,也切过了脉,拈着他稀疏的胡子点头说:“不必担忧,谢美人这是因为今天在席上多半是吃了凉性的东西,回来之后蜂蜜水和绿豆汤也都是凉性的……”
周禀辰等不及听他慢慢的扯闲篇了,迫不及待的问:“这么说谢美人腹痛就是因为进食了凉性的汤饮和食物所致?”
武太医没顺着他的意思认可这种说法,反而摇头说:“非也。虽然确实有饮食不当的缘故,但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周禀辰、青荷,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帐子里躺着的谢宁都不自觉的屏住了气息。
武太医卖够了关子,略带得意的接着说:“下官替谢美人诊脉,观之气实血涌,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冒昧请问一句,谢美人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青荷虽然不解,还是马上答了出来:“我们主子月事不是很规律,上个月没有来红,上上个月是十八日前后。”
周禀辰和青荷可不一样,武太医前头的话他是没怎么听明白,但是一问起月事,周禀辰的思路顿时拐了一个大弯。
太医绝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话,必定是有缘由。
他的心又狂跳了起来。
“敢问武太医,是不是谢美人她……?”周禀辰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武太医拈须微笑:“这就是了。谢美人这是已经有喜了。真是要恭喜谢美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屋里几人都呆了,帐子里头谢宁也怔了。
有孕了?真的吗?
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小腹。
她有孩子了?
外头周公公和青荷同时出声发问。
“太医所说可是真的?”
“我们主子今天腹痛,孩子不会有妨碍吧?”
武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谢美人年纪轻,这又是头一回有孕,务必要多加留心,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来一回了。有孕之人吃了凉性的菜,又饮酒,回来之后还进食了蜂蜜与绿豆汤。也亏得谢美人体质好,换一个人,只怕这孩子就保不住了啊。”
周禀辰和青荷俱都大喜!不同的是周禀辰纯是兴奋。谢美人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宫里太需要这个好消息了。皇上子嗣不丰,仅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仅有的那位皇子体弱多病,不但太医院没有办法,连特意从民间请来的几位杏林高手也都束手无策,这在宫里上上下下都不是秘密,这位皇长子不是长寿之相,难以承继大统。
这种情形之下,皇上多么期盼一个健康的皇子啊。
青荷当然也高兴,但只高兴了短短那么一会儿就开始担心了。
这都要怨她,没经验也不上心,没能及时提醒主子留意身子。要是早就知情,那今天主子就断然不会贸然的食用那些不当的酒菜,回来后她更不会自作主张给主子用解酒的汤饮。
她是睡到自然醒的,窗子上一片明光,她乘着小轿被送回去。
青荷与青梅也备了热水和同样热腾腾的小米粥,一直在等着她。按着常例,一个多时辰前就该回来了,可是等了又等,热水都凉了又再烧热一回,谢宁这才回来。
青荷脸上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气,赶紧过来扶她进门。
连着两次被宠幸,现在自家才人受宠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青荷昨晚乐得半宿没睡着。
更不要说才人今天这么晚才回来了。可见昨晚才人一定很受宠。而且才人这么晚回来,看起来精神又不好,不用问也知是起晚了。
能够多睡这么长时间,皇上对自家才人真是另眼相看啊。
“才人先梳洗一下,奴婢去把粥热一热。用了粥才人再好生歇一歇?”
这安排很妥当。
谢宁醒来之后也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不自在,这回青荷准备了温度正适宜的热水,她畅快自在的又洗了一回,换上干净软和的里衣,散着头发坐在榻边喝粥。
粥熬的稠稠的,喝下去感觉又热乎又柔和,把肠胃都熨软了。
青荷正动作轻柔的替她擦头发,听着外头来人,连忙起身出去。
来的是白公公的徒儿阮大良。青荷和青梅不敢怠慢,笑着赶紧迎出来。
阮大良笑的比她俩还亲切还热乎呢。
他师傅点了他来谢才人这儿,这是给他的好处。眼见着谢才人要得势了,先结个善缘比什么都强。要是等人家起来了之后再贴上去,人家也不稀罕了。
“阮公公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不敢不敢,皇上吩咐给才人送东西来。”
青荷跟青梅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这宠幸之后,恩赏也跟着来了。
赏赐的东西谢宁接了之后要遥拜谢恩的,再打赏过阮大良,送走他之后,谢宁才领着青荷一一看皇帝都赏了她什么东西。
四匹缎子,两对金镶宝石步摇,两盒样式精巧的各色银锞子。除了这些传统的例赏之外,还有一套茶具,一本字贴。
皇帝提起赏茶具居然不是顺口一说,还真记住了啊。
谢宁打开那只装茶具的锦盒,里面是一套素天色的茶具。釉色晶莹,那一抹青看起来确实如书上说的“雨过天开云破处”,那样透澈动人。
想到这个是皇帝特意吩咐送来的,感觉拿着就有点烫手了。
青荷心说,这御赐的东西可金贵,瓷器又脆,要是碰坏了可不得了的。她说:“奴婢拿去好生收起来吧。”
“就放着用吧。”
给了就是让她用的,不是为了让她供起来。再说,谁知道赏过这一回,还有没有下一回呢?趁现在年华好,对自己也好一点。
至于字贴,就让谢宁更纠结了。
皇上赏她字贴是什么意思?觉得她字写的难看让她好好练字吗?
接下来的两三天萦香阁那个闹腾啊。
谢宁如果愿意提起笔来写一点后宫日常生活札记之类,那么这一章的回目就可以取做“谢才人喜获荣宠,萦香阁门庭若市”。
没错,真是门庭若市。
来的人比上一回还多,还杂。谢宁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才人,谁也得罪不起,让这个进来了总不能把另一个拒之门外,但是让她们进来了,三句话不到就开始打听皇上,让谢宁实在无语。
皇上可和气?皇上爱吃什么?皇上喜欢什么颜色?皇上几时再到后苑来?皇上这皇上那,皇上皇上皇上……
谢宁心里应该觉得她们讨厌的,但是她又不能说出来。
她觉得她们也可怜,但是自己又不是菩萨,没那个本事满足她们的心愿。
问题是,就算她克制忍让,让她们进来了,陪她们说话了,她们也根本就不领情,还觉得她非常奸诈阴毒,因为从她嘴里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掏出来。
别人看着谢宁很得宠,还陪皇上用过膳,皇上甚至来萦香阁盘桓过半天!可是问她什么她都不答,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不敢妄自揣测上意,总之就是怕别人从她这儿得了消息反夺了她的宠爱。
好不容易把一屋子闹哄哄的人送走,青梅收拾茶盏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把手里的抹布一甩:“这都什么人啊?才人也太好性了,就不该让她们进来。”
青荷瞪她一眼:“好好干你的活儿吧,乱嚼什么舌头。”
自家才人虽然得了宠,可是又没有晋位,也没有迁宫呢。住在后苑这里,怎么能对这些人不应酬一二呢?要是敢关上门不让他们进来,不到天黑才人的名声就得让她们传的臭不可闻了。
青荷心里也不是不窝火的,刚才来的那什么刘才人、钟才人、梁美人、白才人,李美人……不管她们嘴上说的多好听,青荷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要是才人能得晋封就好了,能晋一级,最起码这些人就算眼红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上门来。
谢宁让那些人吵吵的头疼,青荷收拾好了外间那一摊子,另端了茶送进屋来:“才人,喝口茶,吃点果子歇歇吧。”
谢宁看见盘子里的石榴,有些奇怪的问:“这时候哪来的石榴?”
“膳房的人额外孝敬才人的。”
石榴又大又圆,火红火红的,一个怕不得有一斤多重,个头儿可真不小。
青荷看谢宁感兴趣,连忙说:“他们说要帮着剥,我说不用剥,就这样就好。才人现在要吃的话,我现在就剥。”
“我现在不饿,先就这么放着吧,看着也挺喜人的。”
青荷按她说的,把两个大石榴拿了放在案上的盘子里,红红的石榴衬着玉白的盘子,倒是给屋里添了一分亮色。
“青梅呢?还在生闷气?”谢宁摆摆手说:“我都不气了,叫她也不用气。晚上咱们吃好吃的,红烧狮子头好不好?”
青荷也笑了:“她忘性大,一会儿就不记得了。狮子头是不是油腻了些?上次膳房做的那豆腐丸子也很好,难得的是把素豆腐做出了肉味儿来还一点都不腻。”
“不用,狮子头怎么就腻了?一点都不腻。”谢宁其实不喜欢那些假荤菜。素菜就素吃,干嘛非得重油赤酱的烧出来,再安上什么素鸡素鸭素火腿的名儿。可能谢宁对它们先入为主有了偏见,怎么也没吃出肉味儿来,就觉得油味儿酱味儿太重了。
豆腐丸子当然也好吃,可她今天不想吃豆腐啊,寡淡了一点,她想吃香喷喷软乎乎的狮子头。
青荷劝不动她只好应下来。
才人什么都挺好,就是对吃食不是一般二般的上心。
青荷想劝劝才人,为着身形苗条,宫里的女人都吃的不多,而且口味都偏素淡,自家才人对吃这么上心,短时间内看不出来,日子久了肯定要后悔的。有空的时候,不如琢磨点别的。
“才人这些天趁着得空,给皇上做点东西吧?”
“做活?”谢宁有些意外的问。
青荷点头说:“才人手艺也还不错的……”说这话青荷有点亏心,才人那女红水平,真是拿不出手。可是只要下点功夫,做的细一点,总会做得好的。
“才人可以给皇上绣点东西,像荷包了,扇坠了什么的,都挺好的啊。”
青荷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不过她猜着才人应该明白的。
精心的做了,递给皇上。即使皇上不戴着,这份儿心意皇上也能明白。如果皇上戴上了,那一看见这东西,不就能想到做东西的人了吗?总之都是能在皇上面前讨好的事儿,别人都巴不得呢,自家才人还真是不开窍。
就她那手艺,还是算了吧。
谢宁第一反应果然是打退堂鼓。
她打小手就笨,又没人好生教过她。写字磕磕巴巴的练了这么久,还叫皇帝美美的看了一回笑话。这要再自曝其短,不定得把她的形象毁成什么样的。
她觉得那细细的一根针总是很不听话,往左扎偏偏从右边透出来了,缝不两针就发现线自己就打成结了,可这结是怎么打出来的她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啊。按着一样的花样子,别人就能绣的分毫不差,她都不知道自己绣出来的那一团烂线是什么东西,就算对着原来的样子认都认不出来。
绣这样的玩意儿送给皇上,那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舒服吗?
青荷还想再接再厉的接着劝她,谢宁赶紧想把她支开:“我再想想吧。对了,晚上除了狮子头,我还想再要个糖醋里脊肉。”
真会吃!
青荷无奈的应了下来,心里来来回回把狮子头骂了好几遍,才出去吩咐青梅了。
青梅倒是没她想的那么多,听说才人没让下午那些人气着,还有胃口点菜,她于是高高兴兴的去膳房传话去了。
能让皇上烦心的都是大事,谢宁帮不上忙。
这一夜睡的很安静。
没有颠鸾倒凤,两人裹着一床锦被。皇上倒是头一沾枕就睡着了,谢宁却迟迟没有入睡。
也许是白天午睡的时候起迟了,晚上就不怎么困。
帐子外头的灯光透进来,恍惚听着外面像是起了风。
皇上睡的很沉,下巴处冒出了短短的青茬。
她不敢乱动,侧着头打量他,然后自己也就跟着睡着了。
第二日应该是不用早朝,皇上起身的时辰比平时晚,谢宁也跟着一起醒了,皇上饶有兴致的看宫人服侍她梳头,还坐到旁边来,向她询问那些瓶瓶罐罐都有什么用途。
发现眉黛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要不我帮你画一画?”
谢宁也迟疑了一下才问:“皇上您会吗?”
“想来也不难。”
看他这么兴致勃勃,实在不好扫他的兴。
皇上捡了一枚螺黛在手里,把她的脸轻轻端起一些,小心的描了一下,再一下。
谢宁往后缩了一下。
“疼吗?”他有些紧张的问。
谢宁小声说:“痒。”
她的眉毛本来生的就好,其实不用怎么细描。有时候谢宁不想费事,就根本不去画它。
画这个眉,皇上两臂高举,谢宁紧绷着一动不动,两人都快折腾出一身汗来了。
末了画完,看着仿佛左边比右边长,再添几笔,又觉得右边比左边粗。
皇上实在不知道再怎么添减了,把眉黛放下,有些自嘲的说:“还得多习练才行。”
谢宁揽镜自照,感觉也就比平时显的浓一些黑一些,也并不难看。
“第一次画成这样也不错了。”
她没有再洗脸重画,就这么陪着皇上用了早膳,有朝臣递牌子求见,皇上起驾离开长宁殿,谢宁也就回萦香阁了。
梁美人寻上门来,谢宁也只好打开门请她进来喝茶。
梁美人比她大两岁,但是失宠已久,眉眼看起来总带着一股幽怨自怜,话语里也透着酸溜溜的味道。谢宁和她话不投机,喝完一杯茶,梁美人也就识趣的告辞了。
隔了两天,青荷在服侍她梳妆的时候说新鲜事给她听:“听说这两天好些人都把眉毛描的又粗又黑的,昨天见着白美人,那眉毛吓人一跳,像眼睛上面横了两根枯柴。”
青梅忍不住加了一句:“还是烧焦的。”
谢宁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人以为她侍寝回来画着那样一双眉毛,就以为皇上近来喜好变了,变成喜欢粗重浓眉了?
那不是他喜欢,是因为他手笨呐。
青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她还是没放弃劝说谢宁,说应该给皇上做一二针线。
“其实您一点也不笨,过去做不好是因为不用心。”青荷态度特别诚恳:“您只要想做,一定是能做好的。”
也许她说的有道理吧。
谢宁也觉得可以帮皇上做点东西。
既然她愿意做,那做什么,怎么做,这些事情就全不用她操心了。青荷从头到尾都给安排好了。
“先从简单的做起。做个香袋,做的快一天就能做好了,加上绣花打络子的功夫,也就两天。”
那不是谢宁的水平和速度。
青荷也很明白,接着说:“主子您慢慢做,做个半月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别人一天能做的东西她得做半个月,青荷对她水平的估量还真是……
谢宁和其他人一样呼啦啦跪了一地。
其实在被身边的宫女扯着一起跪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着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屈膝跪倒,太监们的额头都要贴到青石砖地上了,她也迟钝的跟着跪下。
大概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皇帝来了。
皇帝来了!
谢宁和身边的宫女一样老老实实的跪着,没有敢乱抬头。
她看着青石砖地。因为日日有人勤快打扫,地上并不脏,但是年深日久,砖缝中自然会留下苔痕,一道道纵横的深绿在砖缝中蔓延,像是下围棋用的棋盘一样。
不光是砖缝中,甚至砖面上因为用得久了,有泥尘划痕,里面也都有深深浅浅的绿意。
谢宁看的很专心很自得其乐,直到一双黑地绣金龙的靴子停在她面前,踩住了她面前的石砖。
靴子绣的真好!龙眼睛活灵活现。
皇帝的靴子真是干净啊,别说鞋面了,就连鞋帮都干干净净,一点灰影儿都没有。
谢宁不认为皇帝停下来是因为自己。
她已经在宫里待了两年半啦。说起来两年不算长,可是对宫里的女人来说,已经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上个月刚有一拨女子新选入宫,她们这一批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谢宁上一次见皇帝,就是她进宫的时候。
当时最后一关皇帝是亲选,她也只看到了皇帝的龙袍而已。和她一起进宫的美女有三十多位,都一起给赏了才人的名号,其中梁才人曾经得幸,封了美人,李才人后来居上,封了昭容,其他人就都如同谢宁一样,寂寂无闻,被所有人遗忘了。就像这片园子里的花一样,一春开,一秋谢,然而并无人来赏。
谢宁原本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说的后宫里那么多阴狠毒辣不可思议的事情,全都是女子做出来的,但是现在她渐渐明白过来了。
没有一颗坚实的心,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寂寞中煎熬,人性真的会被慢慢扭曲改变的。
谢宁有时候还真羡慕身边的执役的宫女。她们有奔头,可以争取升职加薪,年满二十八岁还有出宫机会呢。
“你叫什么名字?”
谢宁怔了一下,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句:“抬起头来回话。”
“妾……萦香阁才人谢氏,请陛下安。”
她是夏朝永康帝后宫里一个五品的才人。
这就是她和皇帝的全部对话,从头到尾谢宁都处于懵圈的状态。即使皇帝让她抬头,她也必须低垂眼帘,直视龙颜可是会被论罪的。
所以,等皇帝一行人走了,旁人纷纷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说话时,谢宁心里就在琢磨,面圣也算有两回了,可到现在还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这也算是有幸得见天颜啦?
别开玩笑了。她现在连皇帝的高矮胖瘦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皇帝眉毛眼睛鼻子长什么模样。
在皇权面前,当对方手握你的生死荣辱,而你无力反抗的时候,保住性命好好活下去才是重要的。
谢宁看着面前围着她的乱糟糟的一张张面孔,有熟悉的,也有的非常陌生。
皇帝的魅力真大,他就跟自己说了一句话,搞得现在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像是镀了一层金身一样,人人争抢。
回了萦香阁,谢宁一进屋就赶紧坐下,踢掉脚上的鞋:“这鞋太紧了。”
伺候她的两个宫女赶紧去把鞋子捡起来:“才人可别这样,新鞋子总是难免要紧一些的,多穿穿就好了。”
“脚捆的像猪蹄膀一样……”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两个宫女都听见了。两个人中更老成的青荷说:“我去借个楦头来撑一撑吧,撑两晚就不紧了。”
谢宁正琢磨着中午能吃什么,她这个地位的人按说是不能点菜的,只能按份例来,膳房给什么吃什么。遇到爱吃的当然是走运,但这种几率不是太大,大多数时候送来的还是那种不怎么爱吃,或是根本不想吃的。
所以谢宁进宫这两年多以来最大的成果就是--她和膳房的人倒是把关系混的不错。她自己下厨不怎么在行,可是从前看过的食记菜谱不少,倒是凭着这一点博学多识,和膳房的人混了个脸熟,也能时不时的弄到点自己爱吃想吃的东西。
就像现在屋里摆的点心,里面没放桂花、香油、猪油这些东西、糖也放的少少的,吃起来外皮酥脆,馅心爽口,真的一点都不腻。
中午吃蒸菜好不好呢?蒸菜热乎乎的软乎乎的嫩乎乎的,滴上几滴辣椒油,再浇上点蒜蓉,她准能干掉两碗。
当然这碗不是海碗,也就比茶碗大一点。
谢宁盘算完这个,发现她屋里两个宫女--青荷和青梅都有点恍惚。一个拿着抹布,在桌角反复的擦反复的擦,也不知道换个地方。另一个则坐在门旁边缝着荷包,可是看起来效率远不如平时。
没等谢宁唤青荷去膳房,有人进了院子。
萦香阁里原先住着三个人,除了谢宁自己,一位刘才人,另外一位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住进来没几天就一场风寒送了命。
刘才人是觉得萦香阁太荒凉偏僻了,想法子托人换了地方住,这儿只剩下了谢宁自己。原来还说要再迁人进来的,但是拖了一年半载的也没迁进来。
谢宁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清静。以前刘才人还在的时候,谢宁其实有点儿怕她。因为刘才人的一双眼好像刀子似的那么利,不是盯着人看就是盯着东西看,看得谢宁心里直发毛,不知道她的肚里在盘算些什么,和她在一块儿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生怕说错做错什么被抓住把柄。
所以萦香阁平时是很少人来的,更不要说这来的人身份不同了。
青荷看一眼就愣神了,赶紧迎出去行礼问好。
谢宁也跟着慢慢站起身来。
来的这个人是个内侍,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老叶子绿的葛绸布袍,一身上下收拾的格外体面齐整。
谢宁慢慢从记忆里把这个人找出来,亏得他生的非常面善,五官都很端正,嘴角边好像总是有一抹笑意一样,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人可得罪不得,萦香阁归属后苑,这人正是后苑的副总管太监周禀辰。
这人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可绝对不能得罪他。一个手握实权的太监和一个低品级无宠的才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谁更厉害。
“周公公有礼。”谢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
“谢才人不用客气。”周禀辰笑容可掬:“才人大喜,咱家恭喜才人。”
谢宁懵了一下,青荷却马上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喜气洋洋的说:“谢周公公一直关照我们萦香阁,才人就是得蒙圣恩,也绝不会忘了公公的提点照拂。”
谢宁比青荷慢了一拍,刚刚明白过来周禀辰话里的意思。
这大喜,只可能是一种意思。
那就是青荷所说的,得蒙圣恩。用更简单直白的话来说就是:皇帝要睡她!
青荷看着自家才人傻乎乎的样子就直发急,周公公这么大人物,怎么能够这样怠慢?
周禀辰倒是笑呵呵的并不在意,后宫女子哪个不是日思夜想盼着圣宠?一朝心愿得偿,那反应各种各样五花八门,周禀辰见多了,比谢才人更失态的也有,还有胡言乱语的,当场欢喜的晕过去的,这发个呆真不算什么。
“稍后就有宫人和尚宫过来替谢才人梳妆打理,讲解如何服侍皇上,才人只管按着她们说的去做就行了。”
谢宁终于缓过神来,青荷已经机智的取来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恭敬的递给周禀辰。用比刚才还客气的态度说:“多谢公公一直提点周全我们才人,一点小小心意,请公公不要嫌弃。”
周禀辰当然不嫌弃。
不是说他那么爱钱,蚊子腿上的肉都要劈下来。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钱已经不是第一当紧的东西了。
谢才人进宫快三年了,又不得宠,虽然有个才人的名头,但是手里那一点钱也就够她自己过日子罢了,不比宫女强太多。她拿出来的也不可能是什么厚礼。周禀辰之所以笑着收下,是表明一种态度。
收了钱,大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些,以后才好打交道。要是不肯收,那才会让人心惶惶的不安。
虽然不知道谢才人能走到哪一步,但趁现在结份善缘,总不是坏事。要知道这种事情原不用他亲自出马,难得后苑沉寂了一段时日之后,终于又有人出头,周禀辰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过来一趟。
皇帝脱了外袍,换上一件看起来更随意些的常服,谢宁觉得这袍子质料像是葛纱。她退了两步,站在一旁老实待着,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问她:“你是哪一年进的宫?”
“回皇上,妾是元和二年春天采选入宫。”
“今年多大了?”
谢宁轻声回答:“十七了。”
不多时晚膳送了来。并不像谢宁之前以为的那样夸张,以为皇上吃饭必定是丰盛奢侈,上百道菜那样。桌上只是六个菜,一个汤。
这当然已经比谢宁平时吃的好多了,可是就皇帝来说,没个一二百道菜那能叫用膳么?
说过几句话之后,皇帝对她已经显得随意多了:“坐下一起用吧。”
谢宁记着罗尚宫的教诲,总之就是听皇上的话,皇上让干啥干啥。让她坐,她就坐,让她吃,她就吃。
晚膳很清淡,离最近的是一道清炒玉兰片,第二道的是炒鸡脯。炒玉兰片不用说了,挺爽口的。炒鸡脯里用了些酱,吃起来口感也好,谢宁一边吃一边暗暗琢磨这酱是怎么做的。汤是冬瓜汤,汤里透着股冬瓜特有的清甜。
她不敢放开了吃,小口小口的扒饭。皇帝大概是尝一道菜不错,对她说:“这豆腐不错。”
一旁侍膳太监就替她舀了一勺豆腐。
谢宁尝了一口,这豆腐确实不错,很细嫩入味。
皇帝放下筷子,谢宁也赶紧表示她吃好了。
宫人端水过来,服侍着两人漱口洗手。
再然后……
谢宁就被吃了,里里外外翻来覆去被吃了一个遍。
要怎么形容这个初体验呢?
谢宁想了想,开始挺疼的,后来不怎么疼了,就觉得喘不上气来。皇帝身材挺不错,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手臂和肩背都特别结实,想起以前听人说皇上从小骑射出众,弓马娴熟,还曾经领过兵,看来这话不假。
完事之后她都快散架了,宫人将她扶起来,她当然没有那个能和皇帝同榻到天明的殊荣,最后她是在长宁殿后头的一间宫室里醒来的,再由昨天那一乘轿将她送回去。
谢宁回去了以后接着睡,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
青荷和青梅两个战战兢兢的守在床前,因为谢宁醒来有先喝一杯温水的习惯,她们两人就守着一杯水,不能让水太烫,当然也不能让它放到凉,从谢宁回来躺下到她醒,这水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杯了。
“才人醒了?”
“嗯。”谢宁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靠坐在那里把一杯水喝完,人也算彻底清醒了。
青荷与青梅两个一起跪在床前,又向她道了一次喜。
和她们俩激动的几乎要哭出来完全不同,谢宁就觉得累,特别累。
皇帝好像也没有特别喜欢她的表现,说不定这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想起她了。
青梅扶她起来梳洗时,小声说:“说不定才人会怀上龙种呢,要是能生下一儿半女的,那后半辈子就有了倚靠了啊。”
嘎?
谢宁傻了。
要是青梅不说,她完全没想到这事儿啊,对她来说“被睡”已经是突如其来的大事,把她的思维差不多都占据了,压根儿没有想到“被睡”之后还会有什么后续。
她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在宫里头吃的好睡的好养的好,没什么心事,所以月事也是蛮有规律的,上个月她是初十来的月事……这个月还没到日子呢,会怀上吗?
一时间顾不上别的事情,在那儿掰着手指计算日子,结果越算越乱了,干脆让青梅拿出纸笔来在纸上列日子。
谢宁心里乱的很,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盼着怀上,还是盼着别怀上。
怀上了,她有本事把孩子生下来吗?生下来了,她能自己抚养吗?自己养的话,能太太平平把孩子养到大吗?
这三个问题,问的谢宁自己都答不上来。
她没有一点把握。
一夜之间萦香阁大变了样。
门还是原来那门,但是从门可罗雀变成了客似云来。从吃罢早饭起,一拨又一拨的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头一拨来的是后苑管理针线房的齐尚宫,送了好些料子来,说是要换季了,上回给萦香阁的料子因为在库里放的时日久了有些褪了色,当时没有多的料子,只能让她们先将就着了,上月末江南的贡缎织锦都到了,正好给她们调换过来。什么?已经都穿上了身了?那就不用调了,调回去了也没地方搁,这些新送来的收下来就行了,省得她们还要再搬一趟回去,省了力气。
瞧这多会说话啊。
青荷打进宫起,就从来没见过齐尚宫的笑脸。就算有笑,那也不是对她这样的宫女笑的。可是现在齐尚宫对才人有多客气就不用说了,连对她,都破天荒的称了一声“青荷姑娘”,把青荷惊的差点翻了手里的茶。
齐尚宫走了之后又来了两位老尚宫,这两位以前素不相识,居然是来毛遂自荐的。说的非常婉转,意思是萦香阁这样的宫室,再加上谢才人的身份,这里应该有一位掌事尚宫的。
简直让她们这些走马灯似的花样搞晕头了,她当然没有答应下来--她又不傻,谁知道这两位什么来路?不过她也没有一口拒绝,毕竟不接纳,也不能结仇。
也非常婉转的表示,这样的大事理当听周公公、齐尚宫她们的安排,自己不能做主。再说掌事尚宫只要一位,这一下来了两位,她也无所适从啊。
等她们走了,再来的人就差不多都是和谢宁身份一样的人了。
这些人都是在后苑这里苦熬日子,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希冀得到皇上恩宠的。
这其中就包括了以前从萦香阁迁出去的刘才人。
刘才人和从前要搬走时简直判若两人,对着谢宁满面堆笑,一口一个妹妹的喊着,话里话外拿她们从前同住过一年的情分来说事。总结起来无非是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咳,说白了就是,你好了也别忘了提携我一把,咱还是姐妹,有什么事我也能给你帮上忙不是?
谢宁寻思这从哪儿说起?她自己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皇帝睡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下回,怎么提携别人?
看谢宁没有一口答应,刘才人索性更近一步说了,她想再搬回萦香阁来住。不但她,和她一起来的那一位钟才人也是这个意思,说谢才人一个人住在萦香阁这里偏僻孤单,她们来陪陪她说话解闷。
谢宁心说,姑娘们,你们哪只眼看到我闷了?我不闷,真的。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天,萦香阁都得换门槛了,都叫来的人踩破的。
她不好说什么,这时候青荷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她一边端茶,一边替解围:“我们才人今天身上不自在,精神也短,不能多陪二位说话,真是怠慢了。”
刘才人忙说:“是我们来的不巧,扰着谢妹妹了,那我们明儿再来。”一面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钟才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羡慕与妒意。
所有人都知道昨晚上谢才人被皇上召幸了,现在身子不舒坦是因为什么还用问吗?
钟才人也想这样不舒坦一回,天天都这样不舒坦更好!
青梅藏不住话,送了客回屋小声嘀咕:“真是厚脸皮。当时搬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愿意打,现在看着有好处了又来装什么姐妹情深。”
青荷呵斥她:“快闭嘴,她是才人,轮不到你说她。”
青荷比青梅稳重多了,不像青梅现在单纯的替才人高兴,她想的是可别给才人招祸才是。
昨天才人被小轿接走,青荷和青梅是没资格跟去的,她们只能留下来等着。那时候她听见隔着墙有人说:“她生的还没有我好看,凭什么她坐上了承恩轿……”
承恩轿,是宫里的人对那顶四人抬小轿的称呼。因为坐上那轿子就代表是去侍寝了,所以不知多少人都盼着那顶轿子会停在自己的屋门前。
青梅想着才人现在得荣宠了,可青荷想的是,现在才人就像被人虎视眈眈的一块肉,多少人都想扑上来咬一口。
今天来的这些人不说了,没来的人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青荷替才人担起心来,皇上是看上了才人哪里呢?万一从此以后皇上就把才人忘了怎么办?
如果才人一直没有被召幸,那日子虽然不好过还是能过下去的。可是一旦被召幸后再被遗忘,那日子会非常难过的。青荷听说过先帝侍宫人的事。发疯的,暴病的,还有莫名就没了踪影的。听一些老尚宫们说的,说某某宫人前一天还露面,晚膳也用了,可是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没有人了,被衾整整齐齐的都没有人睡过,哪里都找不到,有人说许是投了湖,投了井,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不见的。
听着就让人夜里都睡不踏实觉。
青荷一开始跟着谢才人的时候,就觉得谢才人挺安静的。她那时候也没摸清谢才人的脾性,不太敢跟她说话,谢才人就一个人在屋里消磨一整天,来来回回的翻着几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旧书本。有一次青荷进屋,发现谢才人正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画,她应该是照着书上的字在跟着描摹。看到她进屋,谢才人把桌上的字抹了,还对她笑了笑。
当时屋里挺暗的,可是谢才人那一笑像是把屋子都照亮了一样。
从那之后青荷就渐渐敢跟才人说话了。才人待人和和气气的,脾气特别的好,喜欢看个书写个字,除了喜欢琢磨点吃食,对旁的事情也不上心。
相处快有三年了,主仆情分非同一般,青荷是打心眼儿里盼着才人好的。
谢宁晚上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洗澡的时候她发现身上有点印子。脖子上,肩膀上,胸口,往下还有。
这当然不是虫子蚊子给叮出来的。
谢宁脸有点发烫,她转头看,站在浴桶边正替她梳头发的青荷处惊不变,视如不见的问:“才人,水烫不烫?要不要再添点凉水?”
“不用了。”既然身边的人见怪不怪,那也就坦然自若了。
青荷还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来给她闻:“才人您闻闻这个香味?要不要加一点在水里?”
瓶子里盛的应该是香露,闻到了茉莉花香味,很浓,很香。
“这个哪里来的?”谢宁十分意外。
她进宫以来这两年也长了不少见识。香露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茉莉花在北方不怎么多栽,听说现在用的茉莉香粉、香露之类的东西都是打从江南运来的,以前街上卖的茉莉香粉就比桂花、丁香粉什么的贵好些,更何况香露呢。这么一小瓶估计就不便宜。
“齐尚宫给的。”
“她还给了这个?”谢宁今天精神确实不大好,有点心不在焉,只知道齐尚宫给了布料。
“给了呢,还有一瓶梅花香露。”
“先不用了。”
谢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用,茉莉花香其实她挺喜欢的。但是一用上,再有人来就可以闻得到香味了。
这些好处,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她“被睡”了才带来的,谢宁总觉得心里有道坎过不去,太难为情了。
青荷不知道哪句话说错,她很快转了话题:“外头下雨了呢。”
谢宁探头看,果然下雨了。她还把手伸出去接了一把雨水,雨不算大,但是青荷如临大敌赶紧把她扶进屋,又去把窗户关上。
“不要关死,留点缝透气。”
青荷应了一声,关窗子的时候留了大概一掌宽的缝,想了想又关上点,只留了二指宽。
下雨关着窗子的话屋里确实闷了些,但青荷更怕才人吹了冷风着凉。
第二天雨小了些,不过还没有停,院子里有一口缸,下面养着鱼,上面还有睡莲。莲花开了一朵,莲叶只有巴掌大,油亮亮的,绿的特别浓。
谢宁站在那儿看缸里的鱼,鱼很小,最大的也只有小指头那么长,在莲叶边上游来游去。细雨一滴滴落在缸里,莲叶中间微凹,像一只一只绿色的小碟子,雨珠就在上面滚来滚去。
吹在脸上的风也是潮潮的,偶尔夹杂着雨丝。
青荷劝她:“才人,咱们进屋吧,别着了凉。”
“好。”
说了个好字,但谢宁还是想在院子里多待待。下雨天屋里又闷又暗,萦香阁的房子老了,老房子平时还好,下雨的时候总觉得屋里有股不新鲜的气味。既然待在屋里又暗又闷,她当然想在院子里转转了。
青荷替她撑的伞是把半旧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山水与柳树已经褪了色。伞用的次数并不多,是硬生生搁旧的。
“才人,中午想用点儿什么?现在打发青梅去说一声吧?”
“已经快中午了?”都没发现呢,她抬头看了一眼。
天当然还是阴沉的,雨丝在不断飘落。
晴天的时候还好,一到阴雨天气,就容易让人失去明确的时间概念。尤其冬天的时候,为了怕漏进风,窗纸糊的特别厚特别严实,有时候还会糊两层,会把外面的光挡住一大半,一进屋就像进入了夜晚。这还是晴天的时候,要是阴天,那从早到晚都得点灯照明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其他季节还能像这样在院子里转转,冬天可不行。
“中午就吃热汤面吧,热烫烫的。”这样阴凉的雨天有点让人打不起精神来,谢宁所以感觉舌头更需要一点刺激来提神:“跟膳房的人说,汤要热热的,辣酱、醋和胡椒都可以多放些。”
青荷犹豫了一下。
宫里头不单是宫女太监们要吃的清淡,谢宁她们这些人也不例外。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这样没滋没味的饭食,但是不得不这样做。那些刺激性的食物不但大多会有气味,对爱惜容貌女子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青荷的话在喉咙里停了那么一下,最后又咽了回去。
青梅得了吩咐,也撑起一把伞往膳房去了。
萦香阁到膳房的路并不算远,萦香阁和膳房差不多都在偏西北角的位置上。
青梅还没进院门,原来蹲在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已经看见她了,蹭的一下跳起身来,满脸堆笑迎上前。
“青梅姐姐。”
“姐姐是来给谢才人传膳的吧?”
“姐姐快坐。”
青梅这两天已经见到了不少一夜间陡然改变的嘴脸,不然非让这两个小太监吓一跳不可。
“谢才人今儿想吃点什么?我师傅说,今天有不错的鲜鱼,一斤上下,肉最嫩了。”
另一个小太监不甘示弱:“我师父从昨儿起就挑核桃,一个一个的把皮儿去了,碾碎了淘出汁子来做了蒸核桃酪,才人肯定喜欢吃这个,又香又不腻。”
青梅让他俩说的无所适从。
幸好这会儿有个中年太监从屋里出来,喝斥了他们俩一声,又笑着让青梅进屋:“青梅姑娘,谢才人今儿想用点儿什么?”
青梅记起来时青荷的嘱咐,不能这时候觉得才人得势就对别人甩脸子耍威风,万一给才人招了祸,那她俩这样的宫女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青梅像以前一样挺客气的说:“黄公公好,我们才人说今天中午想吃点热热的汤面,酸辣味儿的,辣椒醋都多搁点。”
黄公公点头应着:“今天下雨,这天气怪阴冷的,是该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暖暖。除了面,还要点儿什么小菜?”
“这个才人没说,黄公公看着给做吧。”
黄公公笑着说:“好好好,我一定吩咐他们用心做。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青梅姑娘先回去吧,面和菜一得了我就让人给送过去,省得青梅姑娘再跑一趟了。”
这说的也有理,今天下雨,她一个人也没法儿又打伞又提食盒。
青梅向黄公公屈膝施礼:“那就有劳黄公公费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青梅姑娘不用这样客气。”
出了膳房青梅又撑起伞,雨比刚才更紧了,她怕雨水打湿裙子,就把裙子的一角拎起来,捡路上没有多少积水的地方走。
快到萦香阁院门口,青梅快走两步把伞收了顺势甩了两下先放在门边,掸了掸沾了雨珠的肩膀。一回头她就看见院子里廊下站着人。
都是陌生的人。
青梅有些心慌,看看前又看看后,正好青荷端着茶盘从屋里出来。
青梅赶紧叫了一声姐姐。
青荷站在廊下朝她招了一下手,青梅快步走了过去。
“青荷姐姐,这……”
青荷把她拉到屋角,小声说:“皇上来了。”
青梅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跟才人在屋里说话呢,你要机灵点。”
青荷不指望青梅能做出什么功劳,只要不乱说不惹祸就行了。
看青荷镇定自若的样子,青梅有些惶恐的扯住她的袖子,像是这样做她就有了主心骨一样:“我都听姐姐的。”
青荷问:“膳叫过了?”
青梅赶紧说:“黄公公说做得了就送来。”
青荷表面上镇定,其实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皇上来的很突然,就那么几个人跟着,都进了院子了青荷才看见。皇上进了屋之后,她赶紧把前天齐尚宫拿来的好茶叶找出来,精心的沏了茶端进去。
进屋的时候,站在门边的白公公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直发慌。上茶的时候觉得自己话也说不利索了,手直抖。
还好没有出错。
屋里头比外头要暗一些,窗子支起了半扇。借着这半扇窗隙,外头天光透进来,照在小小的茶桌上。半旧的瓷盏里,茶烟袅袅浮升。
皇帝轻声说:“你这里倒清静。”
这话没有说错,萦香阁如果非要找个优点的话,就是清静。挺大一个院子只有她住在这里,就算把宫女太监都算上也只有六个人。细雨把沿墙那几竿竹子洗的越发翠绿,风一吹过来,颇几分潇潇落落的诗情画意。
谢宁不知道跟皇帝该怎么聊天。她从到了这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只和女人打交道,除此以外就只有太监了。
“皇上尝尝这茶。”谢宁只好说这么一句。
皇帝端起茶杯来仔细看看:“你这套茶具倒是别致。”
“臣妾觉得这个好看,就一直用着。”
这一套茶具是青色的,壶形似莲蓬,杯子是青色的荷叶形。当然这套茶具做的不够精细,听人说要考究起来的话,这些荷叶杯子上面连脉络都会做的细致入微。用的时间久了,难免磕碰,这套茶具原来是一壶四杯,杯子打了一只,不过好在她也没用这个招待过客人,自己用就不用讲究太多了。
没想到皇帝会来啊!
他一坐下,原来还算宽敞的屋子也显得一下子变得狭小挤窄,这屋里本来用着都挺好的东西,一下子全显得不入流了。
“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今年吴州贡上来瓷器倒是有几件好的,回头让人给你送来。”
谢宁没想到皇帝来了这么一句,只好起身谢恩。
她压力感到更大了。
和普通人聊个天,哪会随便说一句话,对方就表示要把贡品名瓷相赠?这还怎么聊天?万一下一句话说的不小心,皇帝以为她又是在讨赏怎么办?
皇帝打量着这间屋子--谢宁也跟着他的目光把这间屋子又看了一遍。
屋子陈设的很简单,她住进来两年了,把这里按自己的意思布置了一下,总体来说可以称得上温馨大方。屋里其他东西都没什么可多说,唯独北边靠墙的书架是谢宁最喜欢的。
一个人待在屋里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她就尽量做点手工,让自己别闲着,人闲着就会胡思乱想。做些东西,既打发时辰,还装点了屋子,心境也好像变得更轻松坦荡。
架子上有个草编的小提篮,大概两手合抱这么大,篮子的边和提手上还有细小的碎布扎成的花藤,绿叶红花看起来很是喜人。这些碎布都是做衣裳裁剩下来的布边零碎,实在派不上旁的用场,用在这里也算是变废为宝了。
“这是什么草编的?”
“就是西面芙蓉池边上近水长的草,秋天的时候草枯了,他们收拾残枝败叶的时候,我把这些草讨了来,自己编着玩儿。”
皇上称赞了一句:“编的不错,很有巧思。”
篮子里头有几块装饰用的洁白浑圆的鹅卵石,乍一看还以为是鸟蛋呢。
看皇上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谢宁不等他再发问,主动解释说:“草篮太轻了,所以放点东西压住它,不然不稳当。”
小篮子的旁边还有一双干草混着彩线编的鞋子--当然这鞋子只是装饰,不能穿的,看起来也很是玲珑可爱。
再往上的格子里有一只彩纸和竹棍做的小风车,做的漂亮,皇帝拿下来看看,还试着吹了一下,风车轻快的转了起来,不过很快又停下了。
“也是你做的?”
谢宁低着头应:“是。”
“这是什么?”
谢宁抬起头,皇帝指的赫然是装在盒子里的……彩蛋。
“是鹅蛋。”
确实是鹅蛋,但是蛋壳里面已经被掏空,上面涂了鲜艳的颜色。皇帝拿起一个来看看,发现蛋壳底部有个小孔,已经用胶糊起来了,蛋壳里应该也另外填了些东西增加份量,这些东西也让蛋壳可以稳稳的立住而不歪斜。
红的,绿的,黄的,黑的,还有的蛋壳上涂了两种颜色,明艳夺目,众蛋蛋在盒子里头济济一堂,显得格外亲密热闹
皇帝拿起一只红色的蛋壳,在手里掂了掂,转过来一看,蛋壳上写着一句诗。
“来时红日弄窗纱”。
这没头没尾的写的什么?
这个红蛋上写红日,是不是有点太逗了?
皇帝再拿起一只黄色的,上面则是一句:两个黄鹂鸣翠柳。
这黄鹂?
这只蛋壳上确实点了几点麻点儿,就像梨子的瑕斑一样,上面还画了一个梨蒂。
……
虽然皇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生来无所不通,可是过去的近三十年里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别开生面不具一格的黄梨。
皇帝轻轻咳嗽一声,镇定的把蛋壳放了回去。
膳房的办事效率很高,青梅回来没一会儿,膳房的小太监已经把食盒提来了。
听着外面的动静,谢宁才想起了这个令她头大的问题。
皇帝怎么会突然到她这儿来?现在可到了用膳的时候了,皇帝难道打算留下来一块儿吃?
她这儿可没有皇帝的饭哪。
“你叫了膳?”
谢宁说是。
“让他们提进来吧。”
膳房的小太监快要吓瘫了!
他只是来给谢才人送午膳来的,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白公公!白公公在这儿,那说明皇上也一定在啊。
小太监战战兢兢进了屋,根本没敢抬头看,先放下食盒跪下叩了个头,然后打开盒盖,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端出来。
先捧出一钵热烫烫的手擀面,再摆开四碟小菜。黄公公不折不扣的按着青梅传的话做的,汤面里搁了不少胡椒和醋,一揭开盖子,一股热腾腾的酸溜溜的香气就直冲人的鼻子。
小太监最后放好了碗筷,皇帝已经在桌前坐下了。
小太监跪着退后,白公公上前来替皇上盛面条舀汤。
皇帝倒像成了主人一样,跟谢宁说:“坐下吧。”
谢宁还得谢恩,然后再坐。
挺好吃的面条,可惜当着皇帝吃太别扭了。面条又不比别的东西,得吸溜着吃,难道在皇帝面前让她发出稀里胡噜的吃面声吗?那声音特别像猪在槽里拱食儿的声音。吃其他东西无论哪样也不会有吃面这么尴尬。
想不发出声音,就只能吃的比较拘束了。
皇帝吃面倒是挺大口的,但也没发出多大声音,果然皇帝非一般人,能人所不能啊。
四样小菜里,酸黄瓜条很爽口,猪皮冻特别筋道,吃到嘴里滑滑的弹弹的。另外两碟离她远了,所以谢宁也不费那个事去夹菜,只吃面前这两样就行了。
以后有机会要练习一下吃面条,争取吃的又静又快又饱。
和谢宁的拘束不一样,皇帝吃的非常满意。这样闷闷的阴雨天气,吃完这酸酸辣辣的汤面,出了一身的汗,倒觉得身上轻松多了。
这几样小菜也非常开胃爽口。
皇帝吃饱了也没多留,跟谢宁说了一句:“朕走了。”
谢宁赶紧送客。
送到院门口,皇帝转头说:“进去吧,还下着雨呢,可不要着凉。”
谢宁屈膝轻声说:“谢皇上关心,臣妾恭送皇上。”
谢天谢地,终于送走了。
谢宁回到屋里头,一松了劲儿就觉得浑身都酸。青荷过来扶她在窗前的的竹榻上靠着,取出美人拳来替她捶腿。
“帮我把头发松了,我想睡一会儿。”
青荷小声说:“才人,还是不要睡了,这会儿睡晚上该睡不着了。要不奴婢替您点一炉香,您看会儿书?”
谢宁转头看她,青荷声音更小了:“万一等会儿尚宫姑姑来了,您要是正睡着,可不好啊。”
“不会吧?”
皇帝走的时候也没表现的多留恋她,罗尚宫还会来吗?
她的目光落到书架子上,那盒彩蛋还是收起来吧。当时闲着无聊,涂完色顺手抄了几句诗在上面,她这儿没什么客人,没想到会让皇帝看见。
要不先收起来?
不过皇帝都已经看见了,她这会儿再收,好像有点太刻意了。
青荷比谢宁想的要多。
皇上肯定是中意自家才人的。要不然的话,萦香阁这么僻静的地方,皇上怎么也不会顺路走到这里来的。而且皇上和才人在屋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苑的膳房做的饭食肯定没有皇上的御膳精致,皇上还吃的很香。
这两下里一加,皇上肯定是心里挂念才人啊。要不然的话皇上一天大小事情多少件啊,怎么能在萦香阁盘桓这么久呢?
可是谢宁挺困的,下雨天人本来就没多少精神,又没地方去,不如睡个大觉。
青荷不想让她睡,只好拼命找闲话跟她说。
“才人,齐尚宫新送来茶叶,皇上尝了没有?有没有见怪啊?”
谢宁打了个呵欠:“皇上没在意茶,倒是问了两句茶壶。”
青荷小心翼翼的问:“茶壶是旧了点,不太体面。皇上来咱们事先不知道,不然我一定把那套新的找出来。”
说起茶壶谢宁觉得挺闹心。
皇帝刚才还说要送她新茶具呢,谁知道是顺口一说还是真送啊?
中午挺好的一顿饭,皇帝一来也没吃好。
谢宁盘算起来,晚上吃点什么呢?面条是不想吃了,被皇帝那么一搅和,起码十天不想见着面条了。
她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替她解决难题的人来了。
罗尚宫来了。
青荷和青梅一见罗尚宫就满脸堆笑,罗尚宫道行深,笑的可比这俩黄毛丫头要真诚亲切多了。
要说她第一次来萦香阁的时候,还不确定谢才人前途如何,现在她可是实打实的真心诚意想要讨好谢才人了。
宫里头女人很多,皇上睡过的也多。不过很多都是只有那么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被皇上记起过。虽然当今皇帝登基不久,睡过的女人也就那么几个,但先帝在这方面的战斗力可是杠杠的,最高纪录应该是在先帝元淳十年的时候吧?一年里先帝共睡了二百一十多个宫女没带重样的……之所以数据如此清晰,是因为罗尚宫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虽然先帝睡后宫的时候她年纪还小,但是罗尚宫翻看过尚寝监存档里那一年的册子,写册子的人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被皇帝睡一次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这二百一十多个宫女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就被时光无声的冲走了。
但是能有第二次,那就不一样了。头一次可以说是偶然的,但第二次皇上还能记得这个人,这就不一般了。
更何况罗尚宫也听说,皇上今天特意到萦香阁来看谢才人,还在这儿用了午膳才走的。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还用问吗?罗尚宫必须巴结好谢才人这日后必将青云直上的登天梯,哪怕不交好也绝不能得罪她。
继续阅读请关注公众号《花读书香》回复书号【1819】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