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楚若颜晏铮的其他类型小说《错嫁病娇反派后,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由网络作家“番茄炖栗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楚若兰蓦然白了脸。楚若颜又转过身,似笑非笑看向那群百姓:“还有义愤填膺的诸位,若颜正愁嫁过去没人侍奉夫郎,不如诸位将家中的爱女小妹送过来,若颜一律以贵妾待之,如何?”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登时哑了声。开什么玩笑,晏家男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谁愿意把家中女眷送过去受罪?楚若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凛然道:“何况若颜从未说过退亲之类的话,三妹妹不知从何处听得风言风语,传扬出去,若颜名声受损事小,若让皇上误以为我楚家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百口莫辩!”晏、楚两家的亲事,是皇帝御赐。在陛下没开口之前楚家就要退亲,这可是忤逆上意!小江氏的脸唰地就白了,见楚若兰不服气地还要开口,当即一巴掌扇过去:“你闭嘴!不得再胡乱议论你大姐姐的亲事!”楚...
《错嫁病娇反派后,夫人她步步为营楚若颜晏铮》精彩片段
楚若兰蓦然白了脸。
楚若颜又转过身,似笑非笑看向那群百姓:“还有义愤填膺的诸位,若颜正愁嫁过去没人侍奉夫郎,不如诸位将家中的爱女小妹送过来,若颜一律以贵妾待之,如何?”
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登时哑了声。
开什么玩笑,晏家男人们都死得差不多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谁愿意把家中女眷送过去受罪?
楚若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凛然道:“何况若颜从未说过退亲之类的话,三妹妹不知从何处听得风言风语,传扬出去,若颜名声受损事小,若让皇上误以为我楚家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百口莫辩!”
晏、楚两家的亲事,是皇帝御赐。
在陛下没开口之前楚家就要退亲,这可是忤逆上意!
小江氏的脸唰地就白了,见楚若兰不服气地还要开口,当即一巴掌扇过去:“你闭嘴!
不得再胡乱议论你大姐姐的亲事!”
楚若兰被打得眼泪直转,满脸不能相信地望着母亲。
小江氏狠下心不去看她,笑着对楚若颜及一众百姓道:“今日是我楚国公府治家不严,让诸位看了笑话,还请散了吧,都散了。”
周围的百姓一一散去。
楚若颜也没力气再和小江氏母女周旋,让玉露扶着自己进去。
刚进菩提院,一丝鲜血沁出嘴角。
“姑娘!”
玉露吓了一跳,楚若颜摇摇头:“无妨,老毛病了......”她身子打小就不好,体虚寒重,十个月有九个月是泡在药罐子里。
这些年看遍名医,也都只有一句话,沉疴难医。
玉露将她扶到榻上:“夫人和三姑娘明知道您大病初愈,又去宫门走了一遭,还将您堵在大门口这么久,简直太过分了!”
楚若颜淡淡一笑。
之前小江氏可眼热这门亲了,几次求着父亲让楚若兰嫁过去,奈何父亲没允。
如今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晏家那边怎么样了。”
玉露端茶的动作一滞,接着长长叹口气:“还能怎么样,府上女眷们哭得哭昏得昏,那五少夫人还闹着要殉情,她娘家人便先将她带回去了。”
晏家五子一女,除了晏铮和最小的晏昭,其余均已嫁娶。
五少夫人姚氏是虎威将军的嫡次女,才与晏五郎成亲两个月,就有这么深的感情了?
楚若颜压下心头怪异又问:“那晏老太君呢?
她身体如何。”
玉露眉毛拧成一团:“消息传回来当天老太君就病倒了,宫里的御医换了一茬又一茬,听说连前太医院判都请出来......外面都在说,老太君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楚若颜的心直往下沉。
梦里不久后,晏老太君病危,急需千年野山参救命。
偏偏回春堂最后那根被永定伯府买走,且永定伯夫人以世子病重为由,拒绝了晏家求药。
晏老太君很快离世,晏家树倒猢狲散......她不禁一个寒颤:“玉露,你马上到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去回春堂替我买味药!”
听到买药玉露立刻紧张道:“姑娘身子又不好了?”
楚若颜安抚拍拍她的手:“不是,此药我另有用处,你权且买回来先放着。”
玉露领命,很快将药买回来。
翌日,楚若颜用过朝饭,小江氏的丫鬟月桃过来道:“大姑娘,府上有贵客登门,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楚国公府门庭络绎,小江氏从来只带自己女儿见客。
这次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到了正厅。
刚走进去便被一个三十出头、身穿桃红洋缎窄褃袄的妇人热情拉住手:“这位就是楚大姑娘吧?
果然生得标致,一见就让人喜欢得紧。”
楚若颜不动声色抽回手。
旁边站着的少女也上前道:“媛儿见过楚姐姐。”
她抬目看向小江氏,小江氏道:“这位是永定伯夫人,这是她的嫡女卢媛,比你小上两岁。”
永定伯府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楚若颜压下心头惊讶,依礼福身。
那永定伯夫人急忙扶起她:“楚大姑娘无需多礼,今次我们来也是有件事要麻烦你。”
说着递了个眼色给卢媛,后者忙道,“楚姐姐,实不相瞒,家兄病重,极需姐姐昨日买回来的千年野山参。
国公夫人已经答应了,还请姐姐将药让与我兄长......”让?
楚若颜盯了盯她们身后。
什么都没有。
这是打算两手空空,靠一张嘴来讨药?
她不出声,小江氏在旁边掩着嘴唇笑道:“永定夫人放心,咱们大姑娘最是心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世子受苦呢?
她肯定会同意将药让出来的。”
这话说得仿佛她不同意,便是天大的罪过。
楚若颜唇角一抿,颇有些感伤地道:“若真是永定伯世子病重,若颜也不能见死不救......”永定伯夫人眼睛瞬间亮起:“当然是真!
我儿卧榻多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是吗?
可若颜怎么听说,昨日世子爷在天香楼为舞伎包场,一掷千金,豪气得紧呢?”
卢家母女脸色大变。
家中这个世子什么德行没人比她们更清楚,拈花惹草,最爱钻女人肚兜。
可顾着老爷颜面,一向都只在伯府开的天香楼里厮混,这楚家的丫头又是怎么知道的?
楚若颜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永定伯世子根本没病,只是不知从哪儿听说千年野山参可以壮阳,便买在府上囤积。
梦里晏家抬了三千两银子去求药,他若拒绝便也罢了,偏是嫌银两不够,要五千两!
那时晏家山穷水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君病死。
后来晏铮得势,抄了永定伯府满门。
也让他们五千两银子买一条命,最后,只活了后院那条大黄狗......她收回思绪,永定伯夫人勉强笑道:“楚大姑娘想是听岔了,我儿病重,怎么可能去天香楼那种地方,外面人的风言风语,作不得数。”
卢媛也道:“我亲眼看见哥哥昨天一整日都躺在床上,没有外出!”
这急切自证的模样已然漏了底。
小江氏暗骂这对母女没用,只能亲自出马:“我们自是相信永定伯夫人的,当务之急,还是该先请大姑娘把药拿出来,以免耽误了世子病情。”
永定伯夫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世子病没病不是楚若颜一个深闺姑娘能断定的,眼下要做得是让她松口。
于是暗地推了卢媛一下,卢媛立刻跪下道:“楚姐姐,求求你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哥哥没这药就活不成了!”
她也装着用帕子擦眼角:“是啊楚大姑娘,我儿一命全系在你手上了,这样吧,你有什么条件就提出来,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尽量满足你......”这时一道厉喝从外传来:“混账东西,赠药救人是本分,谈什么条件!”
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对襟褙子、头戴镶红宝石抹额的老夫人被嬷嬷扶了进来,正是楚老夫人。
小江氏迎上前:“母亲,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楚老夫人冷哼:“我再不过来,国公府的清誉就要被某些人毁了!”
楚若颜扯了下嘴角。
她这位祖母,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名声。
当年母亲过门时父亲初任户部侍郎,这位祖母怕旁人说闲话,非要低调操办婚事。
但父亲没依她意,还是八抬大桥风风光光迎了母亲进门,自此她便记恨上母亲,连带对她也诸多刁难。
“永定伯夫人放心,既然老身在这儿,这药你们尽管拿!”
楚老夫人发话,卢家母女喜出望外。
这时一道柔弱却坚定的声音道:“不行。”
正厅静了一瞬。
小江氏讶然道:“大姑娘你胡说什么呢,怎好当众顶撞尊长?”
楚老夫人盯死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行。”
砰!
桌上的茶盏被拍得齐齐一跳。
小江氏赶忙抚背顺气:“母亲息怒,大姑娘只是一时糊涂,不是真心要顶撞您的。”
永定伯夫人也拈着帕子道:“楚大姑娘,人之行莫大于孝,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长辈说话呢?”
一个孝字,几乎可以把人压死。
从前楚若颜顾念着父亲,总是委曲求全。
今次却抬眸,声音平静道:“祖母容禀,若颜近来身子不适,这千年野山参也是等着救命的灵药,还请祖母明鉴。”
这理由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错。
偏楚老夫人冷冷道:“你眼下在这儿好端端站着,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依老身看你就是不想赠药,才找来这些借口。
还顶撞犯上、忤逆不孝,当真是缺乏管教的野丫头!”
“祖母?!”
楚若颜惊呼一声,满脸的不可置信,“您怎可这样想孙女?
孙女的生母是走得早,但继母进门后,日夜教导,未敢有一刻懈怠,您怎么能怪在母亲身上?”
楚老夫人一噎。
小江氏也如吞了只苍蝇般,干巴巴道:“这......母亲,大姑娘的教养还是、还是好的。”
“闭嘴!”
楚老夫人横她一眼,再看楚若颜,只觉哪儿哪儿不对劲。
从前那么木讷安静的人,今儿竟敢一再顶撞。
“不要以为你嫁去晏家就有了靠山,你未来公婆和叔伯兄弟都送了命,就剩一个瘸子在,如何撑得起将军府门楣?
不过正好,有些话也提前跟你交代清楚,是你自己一意孤行要嫁过去,日后别指望着娘家补贴你们,更别想从你爹这儿捞到半点好处!”
楚国公位居一品,提携个女婿自不在话下。
这其实也是当今皇上想看见的,可惜这见识短浅的祖母看不到这层。
楚若颜垂下眸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
她哀声道:“祖母教训得是,若颜日后嫁过去,定是不敢再踏进楚国公府半步......”话刚落,楚淮山便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进来。
闻言沉声道:“说什么糊涂话,你是我楚淮山的嫡女,谁敢不叫你踏进国公府半步?”
楚老夫人气结。
小江氏忙道:“老爷,母亲的意思是......”楚淮山打断:“本国公有眼,方才的一切已看见了。”
说罢扭头看向卢家母女,“永定伯夫人,小女病情严重,实在不便让药,你请回吧。”
这常年浸淫官场的人,都自带一股无形威慑。
永定伯夫人一激灵,只能带着女儿走了。
正厅安静得针落可闻。
楚老夫人阴着脸道:“老大你来得正好,看看你这个女儿,都被宠成什么样子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
楚淮山躬身行了一礼,却道:“母亲,颜儿方才已经解释过,那千年野山参是她救命用的,您非要逼她让出来,难不成自家孙女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楚老夫人语塞,楚淮山又瞪向小江氏:“还有你!
颜儿的身子母亲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她这些年哪一日离得开药,你就这么在旁边干看着?”
小江氏没想到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刚要分辩,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道:“国公爷有所不知,大姑娘气色饱满,巧舌如簧,实在是不像病中模样......你胡说!”
玉露适时哭嚷出来,“国公爷,我们姑娘......真的病得很重,昨儿从宫门口回来还呕了血,她是不想您担心,才让奴婢们瞒着不告诉您!”
“什么?
还呕了血!”
楚淮山万分紧张。
楚若颜忙道:“爹爹,已不碍事......”她的脸色本就比常人少两分血色,此刻耗了精气,更是显得苍白羸弱。
楚淮山心疼道:“傻闺女,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楚忠,马上拿我的牌子,去请张院判!”
小江氏眼皮一跳。
张院判乃是太医院首席,只为皇室号脉。
这些重臣们偶尔危急了也可请他,但一年最多一次,就这么白白浪费在楚若颜身上可不行!
她道:“老爷,张院判可不好请,这一来二去的恐耽误了病情,不如先请府上的程大夫过来看看,真有什么难处再请张院判不迟。”
楚淮山一听也觉得有理,便应了。
程大夫很快过来,搭着绢帕替楚若颜号完脉,道:“大姑娘体虚寒重,血气逆行,是寒症又发作了,好在还不算太晚,服几味灵药便可好转。”
这话一出,楚淮山才放下心。
等程大夫写下药方,楚淮山道:“夫人,你去送送程大夫,还有母亲也请先回吧。”
楚老夫人哼了一声扭头走了,小江氏也道:“程大夫,这边请。”
待众人散去,楚淮山才对先前跟着他进来的人道:“方管事,让你见笑了。”
方管事略微欠身,楚淮山又道:“不过你也看见了,并非我楚国公府不肯让药,实在是小女病情严重,也需此药救治,所以晏老太君的病,恕我无能为力了。”
“!!!”
来的竟是晏家人!
楚若颜一时懵了,怎么也想不到晏家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求药。
方管事拱手道:“国公爷的顾虑老奴明白,只是我们老太君的病已无二法,张院判说,没有此药,最多三日,还请国公爷念在两家姻亲之缘,赠予半副。”
他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沓银票。
皇家商号,不多不少,正好三千两。
“父亲......”楚淮山抬手制止她的话:“我女儿的命,莫说三千两,三千万两都不换。”
楚若颜捂额,早知道就不用病弱这个借口了!
方管事叹口气,似乎料到般又拿出一封名帖:“除此之外,我们三公子还说了,只要国公爷愿意点头,晏家可以退亲。”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楚若颜拿过名帖一看,竟是当初纳彩问吉时双方互换的生辰八字!
楚淮山也犹豫了,毕竟眼下宫里那位顾及晏家不点头,若是他们先开口,说不定就答应了......他转头看向女儿:“颜儿,如果让出半副药,对你的身子......不行!”
楚若颜脱口而出。
二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她又赶紧解释:“爹爹,女儿的意思是药可以让,但这门亲事......楚大姑娘放心,老奴敢以性命担保,我们三公子一诺千金,绝不毁约!”
方管事以为她担心退亲的事,立刻赌咒发誓。
楚淮山也道:“这个你莫怕,晏家三世三公,以信立世,从未听说过食言而肥的先例。”
楚若颜抿紧唇,实未没想到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这药必然是要给的,否则晏老太君性命堪忧。
但眼下该怎么打消他们退亲的念头?
“爹爹、方管事,若颜以为此事干系重大,还是等双方人齐再做商议。”
话音一落,方管事脸色便冷了下来:“楚大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晏府自大将军夫妇以下,四位少公子阵亡,老太君得闻噩耗昏迷不醒,五少夫人也回了娘家,如今就剩三公子和二少夫人在灵前跪守,还有一位刚满五岁的孙少爷。”
“大姑娘总不会想让我们孙少爷来和您谈退亲的事吧?”
晏家的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
楚若颜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再兜圈子:“方管事误会了,若颜之意,是若颜不愿退亲。”
“什么?!”
方管事和楚淮山几乎同时叫出声。
后者除了震惊更多出两分凝重:“颜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若颜福身:“父亲,聘礼既下,婚书已成,又岂有退回之礼。”
说罢又对着方管事,朗声宣道:“你未曾听错,楚氏嫡女若颜,愿嫁晏家三郎。”
正厅里一片死寂。
不止是晏家人,就连送完程大夫回来的小江氏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晏家什么境况,唯一的男丁还成了瘸子!
若说先前碍着圣旨不便退亲,那么现在晏家主动找上门,大好的机会,再不答应就是脑子进水了!
感受到国公爷扫来的目光,小江氏只好敷衍道:“大姑娘,你心地善良是好事,但这因着同情才嫁过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楚若颜看着父亲在旁边赞同地猛点头,索性道:“爹爹、若颜并非同情晏家,而是因为——若颜其实倾慕晏三郎已久!”
“什么?”
“倾慕?”
正厅一时炸开了锅,小江氏也愕然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可不记得你与他见过面啊!”
楚若颜与晏铮除了梦里那数面之缘,就只在选婿的画卷上见过。
而对着一张画卷生情,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的。
她轻轻垂下眼,声音平静道:“母亲有所不知,去年元宵节猜灯谜,女儿在望霜楼上......远远地见过三公子一面。
彼时他从一群纨绔手中救下名孤女,施恩不望报,风姿绰约,令人心折,那时若颜便暗暗发誓,此生非君不嫁。”
字字句句,都在勾勒着一个旖旎故事。
厅上诸人都听痴了,连玉露也有些茫然,似乎自家姑娘真的去过望霜楼,还真对那晏三郎许下痴心。
方管事肃容道:“先前老奴不知大姑娘心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方管事客气了,你随玉露去取药吧。”
方管事连连道谢。
待人走后,楚淮山欲言又止:“颜儿,你——”那脸上神情仿佛在说“你倾心谁不好怎么就看上那晏家三郎了”。
楚若颜跪了下来:“父亲,女儿任性,给您添麻烦了。”
楚淮山长叹一声:“为父在意的哪是这些,那晏铮纵使满腹经纶改走仕途,可他腿有残疾,皇上也不可能为他违逆祖制!
当不了官,晏家的路也就到头了,你嫁过去,是受苦啊!”
大夏祖制,身体残缺者不得入仕。
可父亲又怎知他日后权倾朝野,连京城都给掀了去?
楚若颜低垂着眼不敢与他对视,楚淮山又叹了声:“罢了,既是你的选择,为父也不多说。
只要你记得,日后想回来,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路。”
楚若颜眼眶发红。
她不惧吃苦,也无需后路,只怕改变不了那梦中死局!
晏府,灵堂前。
明旌长幡,白绫缟素。
方管事对着牌位行过大礼,才退到一旁悄声问:“少公子动筷了吗?”
跟了晏铮多年的孟扬只摇头,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跪在灵位前,腰背挺直,正是晏铮。
他旁边放着一动未动的食盒,方管事神情一紧:“少公子身上还有伤......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孟扬苦笑:“公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跪着,谁又能让他起来?”
自从扶棺回京,晏铮就是这副模样,跪在灵前不饮、不食、不语。
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皇室宗亲前来吊唁,他也和木桩子一样钉死在那儿,看得来人纷纷摇头,都说这晏家三郎悲痛过度,傻了。
孟扬叹气,转又小声问道:“对了,你去楚国公府事情办得怎么样,药拿回来了吗?”
在他看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半副药,换一门亲,楚家该千恩万谢才是。
然而方管事只摇头:“整副药都拿回来了,但亲没退成。”
孟扬一愣。
堂里的晏铮似也听见了,雕塑般的身形微微一动。
方管事连忙上前:“少公子,楚大姑娘说了,她心仪少公子已久,绝不会退这门亲事!”
晏铮身子一震,极为缓慢地回过头。
因着连日未食,他的嘴唇已经彻底干裂,眼底布满血丝,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方管事。
“她说......什么......”沙哑的声线几不成调,方管事却差点喜极而泣。
这是少公子回府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她压着激动飞快将楚若颜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想来是夫人和老爷在天有灵,保佑您得遇良妻,将来患难与共、白首不离!”
晏铮面上由惊转怔,忽然癫狂大笑起来。
“孤女......倾慕......哈哈......”他边大笑边摇头,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众人回头。
长街尽处,白幡涌动。
一个年不过二十的青年身着孝衣、头绑孝布,坐在马背上缓缓行来。
他身后随了七辆马车,每一辆上置棺椁、覆白布,涌动的白幡猎猎作响,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句“晏大将军他们回来了”,顿时砰砰之声不绝,竟是沿街百姓依次跪倒。
“不是说还有几日吗,怎么提前到了?”
楚淮山嘀咕两句,拉着楚若颜避到一旁。
可楚若颜不自禁地往前走,想再看得清楚些......那坐在马上的人,果然和梦中一样,眉似利剑、目若点漆,可他的眼睛是冷的,周身死气沉沉,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一路行至宫门口,勒马,翻身——砰!!
身子重重摔落,雪白的裤腿顿时染上鲜血。
男人面不改色,朝着宫门方向朗声道:“晏家三子晏铮,携父、母、兄、弟六人,并十万晏家将士,还朝!”
最后一字落下,身后马匹齐嘶。
朝臣们面面相觑神色凝重,那群百姓中间不知谁喊了第一声:“晏家忠义!”
接着便是满城附和,声势震天——“晏家忠义!”
“大将军走好!”
“满门忠烈......”这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前来围观的百姓层层叠叠,大有将宫门口堵塞之意。
不到半刻钟,宫内便出来人。
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老太监尹顺,忙不迭一路小跑到晏铮跟前,双手稳稳将他搀住:“皇上有令,晏家军英勇作战,实为我大盛楷模,特免还朝之礼!
三公子,快请回去歇着吧——”说完立即有两个小太监将他扶到轮椅上。
晏铮面无表情地谢了恩。
转身时微挑嘴角,竟是在冷笑!
楚若颜倒吸口凉气,不自禁地往后退。
“怎么了颜儿?
身子又不舒服了?”
楚淮山关切问道。
她却浑身发冷。
这个人......晏铮他是故意的!
故意提前归来,故意扶棺至宫门口,为的便是让这悠悠众口挟持上意,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得再追究战败之责!
什么人,能在满门血亲死后,做出这样的行径?
他简直......楚若颜一把抓住父亲手臂,用力得几乎要将衣袖扯破:“爹、爹爹......不退亲了,不能退!”
楚淮山莫名看着她,只觉往日乖顺的长女今日处处反常,可来不及细问,宫里的值官已来催上朝。
他只能拍拍女儿肩膀:“好了,有什么事等为父回去再说。”
楚若颜不肯松手,执拗地望着他,楚淮山无奈道:“好好好,都依你,今日为父不提退亲的事。”
楚若颜这才松口气。
只要不退亲,便暂时不会和晏铮结仇。
至于日后嫁过去,能找到谋逆证据最好,实在不行匕首、毒药,但凡能阻止他逼死爹爹,她不吝弄死他!
这般思量了一路,回到国公府时,玉露忽道:“姑娘,您快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自家大门前,继母小江氏率着三五个嬷嬷守在那儿,像在等什么人。
“今儿个府里只出来您一辆马车,夫人不会在等您吧?”
玉露话里透着担心,楚若颜眸色深了深,“慈母之心,这不是很好吗?”
她这位继母,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慈爱贤惠,尤其打着过世姐姐的名头,吹出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谁人不竖大拇指。
只有她才知,这是个佛口蛇心的豺狼。
什么克扣月钱、亏空衣食都是小意思,连她这次呕血昏厥,小江氏都压着不请大夫。
楚若颜眸光微闪,若无其事跳下马车,那厢小江氏立即迎上来。
“哎呀若颜,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一声喊得四下都能听见,立时吸引不少目光。
身后的嬷嬷也有样学样扯开嗓子嚷嚷:“大姑娘您可让夫人担心死了,这么弱的身子,还一声不吭的说出门就出门,夫人为了您早膳都没用呢......”周边立时响起低低的议论。
楚家共有四个姑娘,除了她和二房的楚若兮,余下两个都是小江氏所出。
这些年在小江氏的经营下,老二楚若音才名远播,老三楚若兰打得一手好马球,都是京中贵女圈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然,也就愈发衬得她这个嫡姐木讷无能。
楚若颜也不气恼,小脸流露两分不解:“母亲这话折煞若颜了,早先若颜病重,身边的丫鬟去求母亲请大夫,却连您的面儿都没见着......若颜以为您忙于内务,所以这次也就没有知会您。”
她音量不高,但刚好给看热闹的百姓听的一清二楚。
于是那些看向小江氏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嫡女病重都不请大夫,什么人啊?
小江氏脸色一僵,扭头问章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章妈妈是跟她多年的老人了,心领神会跪下道:“都是老奴的错,早先大姑娘院里的玉露是来过,但老奴想着大姑娘身子强健应不碍事,就没有禀告您,还请夫人和大姑娘恕罪。”
这话直接将错处揽在身上,小江氏热切地看着楚若颜,盼她说句话此事就算了。
偏偏往日性情最温顺的人就是不开口。
无奈之下,小江氏只能道:“你真是糊涂,大姑娘院里的事都敢怠慢,等下自己去刑房领十鞭子,涨涨记性!”
章妈妈听得一哆嗦。
楚若颜这才开口:“母亲真是公正严明。”
小江氏被噎得说不出话,躲在门内偷听的楚若兰见母亲吃瘪,冲出来道:“楚若颜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刚醒就去求父亲退亲,不就是怕嫁过去吃苦头吗?”
全场哗然。
晏家满门战死尸骨未寒,唯一活下来的晏铮还成残废。
这个节骨眼上楚家嫡女竟要退亲?
周围原还只是看热闹的百姓,神情立时变得鄙薄起来。
玉露急道:“我家姑娘不是......”小江氏佯怒打断:“兰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国公府岂是那等势利之人?
你大姐姐也只是年纪小,初逢大事没个主意,你怎能这样同你大姐姐说话,还不快道歉?”
这番话着实厉害,直接将国公府摘得干净,还把退亲脏水全泼到楚若颜身上。
登时,百姓言辞更加激烈。
“好一个楚家嫡女,趋炎附势!”
“晏大将军怎会同意这样一个人做儿媳?”
“根本配不上晏家!”
楚若颜眸光冷淡,别说她没想退亲,即便想了,又岂容旁人说三道四?
一个满门孤寡的夫家、一个瘸了双腿的丈夫,换在这群人身上只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秀眉一挑:“三妹妹如此大义凛然,那不如你嫁?”
昨日傍晚,皇帝亲临晏府探望老太君。
撞见本该躺在榻上的老人拿起剪子,一刀戳进晏铮左肩。
鲜血顿时淌了一地。
老太君还疯狂嘶喊着要报仇、杀了灾星云云,吓得皇帝当时就赶回宫,还连夜召集重臣议事。
“皇上说这次是朝廷有负晏家,所以除了风光大葬,还准备赐下一个侯爵位,享食禄。”
楚淮山说完,小江氏眼中流露一丝艳羡。
王、公、侯、伯。
这侯爵虽是三等,但那晏三郎才多少岁,这么年轻的侯爷,大夏恐怕还是头一个。
楚若颜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那晏老太君都有力气戳人了,是不是说命保住了?
楚淮山像看穿她的心思般:“放心,千年野山参确有奇效,只不过老太君受的打击太大,有损神智,所以皇上又提一事——将两家婚事提前,一为老太君冲喜,二来晏家也缺一个主母。”
晏夫人战死、晏老太君疯癫,仅剩的两位少夫人一个哭昏在灵堂,一个被娘家带回。
确实缺那么一位能理事的女主人。
楚若颜望着父亲正要说什么,楚淮山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臂膀。
“颜儿,为父知你一向懂事,但这次你不必顾虑其他,为父只问你一件事,你是否心意不改,仍要嫁给晏三?”
父亲目光灼灼。
盼着一个不字从她嘴里吐出来。
楚若颜却坚定道:“爹爹,女儿要嫁!”
楚淮山满脸失望地松开手。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尹顺进来,笑道:“恭喜国公爷,良缘喜缔、佳偶天成,皇上说这些东西就当是给楚大姑娘的贺礼了。”
说罢依次抬入金镶青金方胜垂挂、赤金镶宝扣等物件,俱是价值不菲。
楚淮山沉着脸不作声。
楚若颜赶忙行礼:“多谢皇上,臣女日后定谨记皇上教诲,辅佐夫君,料理后宅,不敢有丝毫懈怠。”
尹顺满意点头。
这小姑娘倒是上道,要知道皇上虽然看重楚国公,但一个老是违逆他的臣子,他可没那么多耐心。
“既然国公爷这边没什么问题,那老奴就去晏家宣旨了,皇上说这喜事宜早不宜迟,索性就定在明日,到时由礼部会同司天监操持,你们两家也省心了。”
明日?!
这也太仓促了!
楚淮山眉头一拧要开口,被楚若颜拦下:“多谢皇上,多谢尹公公。”
她又摸出两个红封塞过去,“就当请公公吃个喜茶,还请笑纳。”
尹顺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平日多少大臣送礼,都被他给退回去。
可今天破例收下:“好啊,那咱家也沾沾楚大姑娘的喜气!”
人走后,楚淮山怒极拍桌:“简直欺人太甚!”
堂堂国公之女,仓促冲喜,换在哪家贵女身上都是莫大折辱!
楚若颜怕他一气之下说出不该说的,忙笑:“爹爹生气做什么,女儿心愿得偿,该高兴才是。”
“你!”
楚淮山看着她痛心疾首,“傻丫头,为一时情爱所迷,日后是要吃大苦的!”
楚若颜陪笑脸不说话。
老父亲只觉无力得很,摆手道:“罢了罢了,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准备去吧,夫人你也去帮忙,别到时真出什么岔子。”
国公府立刻忙碌起来。
傍晚,礼部送来吉服,楚若颜试穿之后极为合身。
玉露看得直掉眼泪:“想不到姑娘穿上喜服这么美,只可惜、可惜......”她说了两句便泣不成声,楚若颜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好了别哭了,我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小丫鬟立刻抹干净眼泪:“姑娘放心,您有什么尽管交代,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您办成!”
楚若颜失笑,点了下她额头:“说什么傻话,我只是想问你,刘叔的儿子刘闵,你也见过的,现在在父亲书房里伺候。
他人长得高大,性子也憨厚,你若觉得不错,我就做主把你指给他,等成亲之后,你们俩就去庄子上,有刘叔这个庄头照应,我再给你们添二百两银子,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玉露一听立时急了:“姑娘,您这是要赶奴婢走啊!”
楚若颜抿唇不语。
她嫁去晏家本就是龙潭虎穴,何必带着身边人一起犯险。
玉露跪下磕头:“奴婢不想离开姑娘,请姑娘开恩,让奴婢跟您一起嫁过去,奴婢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只愿伺候好姑娘!”
砰砰几下,脑门顷刻红肿。
楚若颜赶紧拉起她:“好了好了,不嫁就不嫁,别磕伤自己。”
这些年防着小江氏在院里安人,她身边除了玉露,就只有派到庄子上的刘叔和回乡奔丧的周嬷嬷是自己人。
确实也没什么人手。
“也罢,日后到了晏家,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得罪人,知道吗?”
玉露破涕为笑:“奴婢明白。”
这一夜楚若颜才眯了两个时辰,就被喜娘们弄起来倒饬。
她像个木偶似的浣洗、上妆、绾发,直到镜子里出现一个凤冠霞帔、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才有些恍惚。
竟是要嫁人了吗?
梦中那场亲事发生在兵荒马乱中。
她好像连平靖侯世子的脸都没看清,就被连声催促着逃了出来。
这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姑娘,二姑娘过来了,说是给您送添妆。”
楚若音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进来,屈膝福身,礼节完美:“大姐姐,这是京城八宝轩新打造的一套首饰,唤做‘芙蓉面’,请姐姐收下。”
楚若颜打开一看,纯金打造,又不知花了她多少月钱。
“你这是何必,让你母亲知道,又该骂你了。”
楚若音不以为意:“这些本来就该是姐姐的,母亲这些年克扣你的银钱,远不止这一套首饰,若音只是在替母还债罢了。”
楚若颜没好再说什么。
事实上这些年,她不和小江氏计较,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二妹妹。
楚若音和她的母亲妹妹完全不一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则柔中带刚坚毅得很。
“你也别光顾我了,你母亲让你进宫的事......”话未说完,外面一阵炮竹声响。
紧接着外院门房高喊:“大姑娘,花轿到了!”
几十人的迎亲仪仗、绣有丹凤朝阳的大红花轿。
礼部的规制向来没有分毫错漏。
唯一漏的,是人。
晏家没有派人来迎亲。
“欺人太甚!
即便再如何艰难也该派个人来呀!”
楚若音忍不住开口,楚若颜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晏家有三房。
大将军晏序居长,二房晏临任翰林院长史,娶薛尚书之女为妻,膝下二子一女,三房晏信虽外放荆州,但妻子李氏和四个儿女都在京城中。
就算他晏铮腿脚不便,隔房这么多兄弟,也能派不出一个人来?
“国公爷见谅,将军府上忙着丧事,实在抽不开身,不过您放心,该到的礼节都到了,新郎官如今就在喜堂上等着,断不会委屈了楚大姑娘。”
礼部官员小心翼翼陪笑脸,楚淮山满腔怒火,却在看见自家闺女那一刻化作心疼。
这傻丫头一片痴心想嫁过去,真让她知道晏家没派人来,岂不伤心?
于是强忍着道:“颜儿,自己保重,为父还是那句话,楚国公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楚若颜福身应是。
礼部官员在一旁叫苦连天。
这算怎么回事,迎亲的男方不到场,出嫁的女方要回门。
倒弄得是他强人所难似的......不过好在一番折腾,花轿也顺顺利利抬出楚国公府大门。
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哪家嫁女,好大的阵仗!”
“听说是楚国公府上的,嫁去晏家。”
“天,那不是嫁给一个瘸子吗?”
“瘸子怎么了,晏家那可是为国捐躯,皇上都赏了个安宁侯呢!”
安宁侯?
楚若颜坐在轿子里,听到这个封号微微一怔。
皇家赐封本是天经地义,像前朝的忠勇侯、本朝的靖边侯,多多少少都带着杀伐之气。
如今赏赐晏铮,怎么就给了安宁二字,难不成皇上发现他的野心了?
胡思乱想间,花轿到了。
喜娘扶着她下轿、跨火盆,走进正厅,晏铮果然在那儿等着。
视线所阻只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穿着大红喜袍,肩背挺直。
“新娘子到啦,拜天地~”司仪高喊一声,左右立时有人搀扶。
可晏铮未曾搭理,“砰”得一声直接跪了下去——“罪臣晏铮,谢皇上天恩!”
新房,红烛暖帐。
楚若颜静静坐在喜床边,玉露从盒子里拿出些糕点给她,她却半点胃口也无。
“姑娘,多少吃点吧,晏......姑爷出去答谢,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您已经一日没进过食了,好歹垫垫肚子。”
楚若颜摇了摇头:“不必,你也累一天了,不用在这儿守着,下去歇息吧。”
玉露拗不过,只说将糕点放着她饿了吃。
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两根通臂红烛哔哔啵啵地燃烧。
楚若颜想起喜堂上发生的那一幕,不禁头皮发麻。
这姓晏的真是心机深沉,连大婚都不忘给皇帝做秀。
她记得清清楚楚,梦里,晏铮不仅起兵造反,还砍了皇室几十颗人头,挂在城墙上!
这就是一个酷厉的屠夫,她要不要......手指抚上鬓间的那支金步摇,突然门扉响了下。
楚若颜立刻端直身子,却看见一个矮矮小小的人影钻进来。
那小人儿凑到她跟前,左右转了两转,随后脆生生开口:“你就是我未来的三婶婶吗?”
楚若颜一怔,她很快知道这是谁了。
晏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
世子晏荀和荣氏所生的儿子,晏文景。
她想到这孩子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如今父亲也死在战场上,心生怜悯:“是,你就是文景吗?”
晏文景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喜欢我三叔叔吗?”
楚若颜语塞。
她是来杀他三叔叔的,又怎会喜欢?
但不愿对一个孩子撒谎,斟酌言辞时,突然头上一沉,她脸上的盖头竟被生生扯下去!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眼睛一疼,然后就看见那个年纪在五六岁左右、生得粉嫩可爱的男童直直盯着她,用一种异乎寻常冷酷语气道——“你不喜欢我三叔叔,你是坏女人!”
来不及计较这无礼言语,楚若颜正想要回喜盖,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一个婆子。
婆子看见他手里拿着喜盖大惊失色:“哎哟孙少爷,您怎么能跑到这里来胡闹?”
晏文景小嘴一扁,片刻前还冷漠无比的小脸瞬间变得泫然欲泣。
“没有啊奶娘,这是三婶婶自己扯下来给我的......”他嘟着嘴、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让楚若颜都看呆了眼。
这什么黑芝麻馅儿的小魔头?
那婆子皱了下眉头,嘀咕句“怎么能私自掀盖头呢”,将喜盖还给楚若颜便赶紧带着人走。
离开屋时,她清楚地看见那个小魔头转过身,得意地朝她扬了下嘴角。
楚若颜乐了。
这晏家是什么奇葩窝,大的大逆不道要谋反,小的两面三刀就装乖。
她可不忍这口气,微笑唤道:“等一等。”
晏文景和奶娘同时停下。
楚若颜起身,因着久坐腿脚有些发麻。
但她还是走到男童面前,蹲下身,将喜盖罩在他头上:“记住了,这样,叫抢。”
话落狠狠一拽,晏文景被带得往前一扑,险些摔在地上。
奶娘急忙扶住他:“孙少爷你没事吧?”
晏文景大抵是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愣上一愣,目露凶光:“你竟然敢——”他大概又反应过来这样暴露了本性,狠狠咬唇,眼里泛起一片水光。
“奶娘,三婶婶动手推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婆子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心肝宝贝似的搂怀里,对楚若颜道:“三少夫人!
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孙少爷可是世子留下的唯一血脉,连三少公子都对他宠爱有加!”
楚若颜挑了下眉头,却是不徐不疾,抬手抚上他的头顶。
“奶娘误会了,若颜也很喜欢文景,对不对呀?”
她面带微笑,声音柔得像三月春风,晏文景却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这个女人怎么和他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呀?
她难道不该生气、大声辩驳,然后越吵越没理的吗?
怎么就笑眯眯地应下了呢?
火......到处是火。
骑在马上的叛军逢人就抢、逢屋就烧。
她在堂兄的护持下拼命逃往城门口,蓦然抬头,一眼看见那个叛军之首坐在城楼上!
绛衣朝服,文官打扮......正是三年前被她退亲、昨日刚封首辅的晏铮!
“啊!!”
楚若颜惊醒过来,又是这个噩梦!
剧烈的头疼几乎把她撕碎,丫鬟玉露急忙掌灯:“姑娘,您又发热了?
奴婢这就去唤人!”
楚若颜一把拽住她:“西边儿......还是没有回信吗?”
玉露一愣,瞧着她苍白虚弱的模样不由心酸道:“还没回呢,不过姑娘放心,晏家军百战百胜,这次又是大将军夫妇亲自出马,咱们姑爷定不会有事的。”
就在不久前,她们姑娘才与晏家定亲。
定的是五位公子中最出众的三公子晏铮,文可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
偏偏西境生变,晏大将军夫妇不得不带着几个儿子前去平乱,这才耽搁了亲事。
楚若颜听了她的话,心头却是愈发慌乱起来。
那个不详的梦里......晏家也是只言片语的军报都未传回。
然后一朝血书递至,已是函谷关大败,十万将士全军覆没!
“我再写几封书信,你交予爹爹请他发出——”说完挪下床榻的腿脚便是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玉露急忙扶住她:“姑娘!
您这些日子病得厉害,还写什么书信啊!”
楚若颜没做理会,挣扎着走到书案前,正要提笔——砰!
屋门被撞开,父亲身边的亲随楚忠直闯进来:“姑娘、出大事了!
晏家军函谷关遇袭,大将军夫妇和四位少公子战死当场,只有三公子侥幸逃脱!”
轰隆!!
犹如一道惊雷劈下,楚若颜失手划破纸张。
噩梦成真了,晏家当真在函谷关大败......她骤然想起什么,急声问道:“那晏铮腿呢......他的腿没有受伤吧?!”
楚忠一愣,面上流露两分诧异:“姑娘怎知三公子伤了腿?
他在回来求援的路上摔下马,据随行军医诊治,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天旋地转。
楚若颜木然跌回椅中,眼看着玉露和楚忠焦急劝说什么,张了张口,却是一口鲜血直直喷出——“姑娘!”
“快去叫大夫!”
......城门,血火冲天。
那人静静坐于城楼上,眉清目冷,宛如一尊玉面阎君。
阎君身后,一身朝服的父亲还在苦苦劝说。
突然,不知哪句话戳到他痛处,晏铮倏地冷眸。
他挑了唇极轻极快说了什么,父亲便迅速涨红脸,一副受了天大屈辱的模样。
随后惨然大笑,从百尺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砰!!
......楚若颜再次睁眼,双眼空洞洞的直视上方。
数日前,晏家出征,她便发起这噩梦。
梦中,晏家满门战死函谷关,唯一活下来的晏铮变成残废。
父亲求皇上退了这门亲事,岂知三年后,晏铮平步青云,一路登上首辅高位,更是在她同平靖侯世子成亲当夜,起兵叛乱!
平靖侯府满门灭尽,世子枭首,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最后在城门口,眼睁睁目睹父亲跳下城楼......这时外面传来玉露的怒斥声:“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病得这般厉害,除了头前请过一次大夫,就再无问诊的过来,难不成真是要逼死我们姑娘吗?”
她听到“逼死”二字,手一颤。
搁在床边的药碗摔了个粉碎,玉露听到动静冲进来:“姑娘?
您终于醒了!”
楚若颜望着她费力开口:“爹爹......”玉露明白她的意思:“您呕血那晚老爷就来过了,姑娘放心,老爷在您床前守了一整夜,听大夫说您这是害了心病,便说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求皇上退了这门亲事,就在方才已经进宫去了。”
楚晏两家这门亲,是皇帝御赐,目的是缓和文武大臣间日益紧张的局面。
原本晏家没出事前,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可如今晏家遭难,父亲定是以为她不愿嫁才吐血昏厥。
“来人,备车,我要见爹爹......”楚若颜起身又是一个踉跄,玉露赶紧扶住她:“姑娘莫急,等老爷下朝定会过来看您的。”
“那就来不及了!”
梦中父亲从未得罪过晏铮,最后却被他活活逼死。
只能是因为退亲!
她深吸口气强撑着往外走,正好碰上楚忠过来:“大姑娘,您怎么出来了?
身子可好些了?”
楚若颜盯着他手里的马鞭:“劳烦楚忠大哥送我一程。”
京城大街上,马车一路疾行。
楚若颜靠在车璧上休养,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晏大将军......英灵不灭......”她掀开车帘,只见沿街一片素白,不少百姓穿着孝衣在烧纸钱。
玉露轻声道:“这些人想是知道姑爷......晏家军要回来了,所以提前给他们送行。”
楚若颜抿唇,晏家在大盛百姓心中,就是战无不胜的神话。
如今神话虽灭,可那份敬重刻进了骨子里,她若同他们说晏家会反,会有人信吗?
不一会儿功夫,马车驶到宫门前。
朝臣们正在整理冠袍,楚若颜一眼就看见楚国公的身影:“父亲!”
她这一声叫得周围官员全望过来,楚淮山也看见了,疾步过来:“颜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话落瞧她脸色苍白,又斥,“真是胡闹!
你身子还这么虚,怎么能出门见风?
楚忠玉露——”不等他将责罚的话说完,楚若颜忙道:“与他们无关,爹爹,是女儿有话要同您说!”
“有什么话回家说去,若是担心你的亲事,那就不用说了!”
楚淮山摁住她的肩膀,沉声道,“这门亲事本就是皇上御赐,也没问过你的意愿,现在晏家出事,为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嫁过去,你就放宽心吧!”
楚若颜听得鼻尖发酸,这些年,父亲为她牺牲良多,续弦都娶得亡母的妹妹小江氏。
到如今,还要为她顶撞上意......楚若颜眼底泛红:“爹爹,女儿想清楚了,这门亲事!”
还未说完,一匹快马疾驰飞来,马上士兵连声高喊——“晏家军还朝!
晏家军还朝!”
从将军府出来,江涛一张脸阴云密布,简直要骂娘。
同来的也是愁眉苦脸:“这大姑娘胃口也太大了,不答应她就要关店......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还是请江爷您往夫人那儿走一趟?”
江涛也正有此意。
虽说他们的卖身契不在她手上,但这些店铺都过了明路入了陪嫁的。
要较起真来,他们还不好处理。
于是赶忙跑到楚国公府,把情况和小江氏一禀明,小江氏轻蔑道:“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紧张?
你就不会先应承下来,再拖她三五个月?”
江涛一愣:“可大姑娘若是要关店?”
“蠢货,急着要银子的是她,真把店关了她上哪儿找银子去,不过是威胁你们罢了。”
江涛恍然:“夫人英明!
小人这就回话去......”晏家。
楚若颜正清点这些铺子的地契,看见玉露欢欢喜喜跑进来:“姑娘,江掌柜他们回话了,说愿意拿两万两出来孝敬您,这下不用担心买木具的钱了!”
楚若颜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傻丫头,这是准备玩拖字诀呢。”
“啊?
不会吧,江掌柜他们都说得信誓旦旦......那可曾说,几时送钱过来?”
玉露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愤愤道:“奴婢找他们理论去!”
“慢着。”
楚若颜无奈看她,“你理论什么,人家又没说不给,即便要了个期限,到期也可推脱周转紧张、账款没结清等等,你一个不懂生意的丫头,能辩得过他们吗?”
玉露像斗败的公鸡垂下脑袋:“那怎么办啊,要不到银子,姑娘您在二少夫人那儿夸的海口就没法交代......”而且要是被外面发现晏家如今就是个纸老虎,那要账的还不踏破门槛?
楚若颜还是不徐不疾,整理好最后一张地契:“别慌,你拿去全部誊抄一份,然后带两个人,到鬼市上问问,能卖多少价。”
鬼市顾名思义,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场,有时也专门帮达官贵人处理暗账。
玉露明白过来瞪大眼:“姑娘这是打算把他们全卖了?”
楚若颜笑而不语。
这些田铺别庄没一个她的人,拿了也使唤不动,倒不如全卖了。
“别找小作坊,要找大主顾,到时明着说,这些田产铺子急出,但不那么容易吃得下,我们可以少拿一两成,但出让之后,概不退货。”
这是防着小江氏后面毁约,不过鬼市里边人员复杂,肯定有不怕江家的。
玉露走后,晏铮回来了。
听底下人说他这几日忙着大殓和选坟址的事,经常不在府上。
楚若颜看见他还有些意外:“侯爷忙完了?
今晚在家用饭吗?”
晏铮本要拒绝,可听见那个“家”字目色一深,点了点头。
于是楚若颜吩咐小厨房去备菜。
“侯爷可有什么忌口?
是喜欢咸口的还是淡一些的?”
“都可。”
他说完便去书房处理事务,楚若颜瞧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
说实话,这位阎君比她想象中的好伺候多了。
寡言、喜静,身上也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的臭毛病,若不是预知梦境,她简直也要被他展现出来的淡泊宁远所迷惑。
傍晚吃过饭,晏铮又坐到书案前。
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楚若颜犹豫了会儿,还是把白天玉露买回来的药拿出来。
“侯爷......”她一走过去,晏铮立刻警觉抬头:“有事?”
楚若颜停下脚步:“妾身过府之前,曾听闻您左肩被老太君误伤,所以叫下人买了些药,您要试试吗?”
晏铮抬眼扫去。
金创药、大活络丸......都是对症之药。
他眯起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点了下头。
楚若颜把药放到桌上,转身离开,哪知一道冷淡的嗓音问:“你不亲自来?”
她一顿,回头看那位阎君脸上神情不似说笑。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妾身手脚重,侯爷多担待......”从外氅、到中衣。
剥下最后一层里衣时,楚若颜压不住一声低呼!
那是怎样一个伤口啊?
皮肉翻飞、深可见骨,足可见晏老太君当时是下了杀手!
而比起左肩这道伤更可怕的,是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刀砍的、枪挑的,最多得还是鞭痕!
深浅不一、纵横交错!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若颜呼吸急促,手指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她胡乱抹了药膏往他左肩擦去,忽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抓住她,然后,一道冰冷含着两分嘲弄的声音问。
“怕吗?”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她尽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不、不怕......是吗,那就是看得不够清楚。”
晏铮说着,唰地一下扯下上衣。
一瞬间,扭曲狰狞的疤痕映入眼帘。
胸、腹、背、臂,无一处完好!
楚若颜并非没经历过风雨,可饶是如此,见到这满身疤痕也一阵反胃。
她强咬住舌尖制止吐出来的冲动。
晏铮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看到他身上伤疤还能镇定的人了。
尤其,还是个女人。
“侯爷......您抓着妾身的手,疼......”楚若颜颤声求饶,被男人抓着的右腕已泛起一片红意。
她眼里裹着泪,将落未落,更显得我见犹怜......晏铮犹豫一瞬,松开手。
“不准哭。”
他语气生硬,中间还夹杂了两分尴尬和无措。
楚若颜乖乖应是,心里却松了口气。
姑母说得对,面对男人,柔弱永远是女子最好的武器!
房中气氛一时沉凝。
直到晏铮“啊嚏”一声,楚若颜忙道:“侯爷还是先穿上衣裳,免得着凉。”
男人绷着脸将里衣系好,上完药,才冷声道:“你先出去。”
楚若颜只得应是,退出屋后,孟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公子,您是不是多心了?
少夫人或许真是因为倾慕您,所以才......”晏铮冷笑截断他的话:“你见过几个人看到这些伤还保持冷静的?”
孟扬一愣:“那公子方才为何不乘胜追击,逼她吐露实情?”
提起这个,晏铮颇为头疼地摁着眉心。
为什么?
因为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欺凌弱小的癖好!
更何况是弄哭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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