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斜对面传来一爽朗女声:
“弟妹你新来不知,这赵婶儿啊最稀罕土腥味儿,去年非说黄泥抹墙能辟…咳咳,把半条巷子的耗子洞都糊了个遍呢!”
“原来这样吗?”苏玉兰故作惊讶地捂住嘴,杏核眼却弯成月牙。
赵菊花半个身子探出窗棂,酱紫色棉毛衫绷得活像灌血的猪尿脧。
“雷倩倩,你当你是护崽母鸡呢?抱窝三年连个蛋壳都没见着!”
“赵婶儿,您这柳枝捅的是嘴还是粪坑呢?”苏玉兰忽然将搪瓷缸往青石板上重重一墩。
“昨儿街道办刚说要评‘五好大院’,您要实在闲得慌,不如把您家墙上您孙子画的王八擦了?”
好多间屋子传来呛咳声,对面李奶奶更是笑得直拍膝盖:“这顾家新来的小刺猬可不得了!”
木窗“哐当”合拢,震落几片院里的葡萄叶,赵菊花整个人消失不见。
雷倩倩却笑不大出来,低头晃着缸里的涟漪,孩子已经成为她心中的刺,和谁吵都能被刺两句。
本来一年多前,她也曾看到点希望。
全家人几番周折才寻到一位老中医,祖上御医那种,诊断的结果便是当年流产伤了身体,造成内出血,宫寒遗症。
但也不是救不了,就是药有点贵。
调养大概两个月多,雷倩倩的月经频率都快正常,老大夫还剩下半个月,他们夫妻俩能着手备孕,谁知道城里突然开始乱了。
老中医本来就属于四旧,更何况这种祖上还在宫里当过官的祖传御医,老中医都九十多岁了老了却遇见这一难,都没来得及被送去农场,化作一堆白骨。
夫妻俩这么多年的期盼也成了云烟,还花了婆家娘家大半积蓄。
再寻一个也不可能,且不说要多少年才能修得老中医这技术,哪怕有,这年头谁敢真冒出来啊。
一想到的这里,雷倩倩嘴巴更加苦涩。
薄荷香在齿间炸开,好似酿出清冽的甜。苏玉兰将牙刷插进印着喜字白底蓝边的搪瓷杯。
“倩倩姐你这胡兰头可真精神,上回路过机械厂女工的宣传画,和上面的模范标兵一模一样。”
“就你会哄人!”雷倩倩已拾好心情,打起精神笑道,“兰兰你这牙齿才跟剥了壳的菱角似的。”
雷倩倩今天还要上工,两人约了下回到她休工时,一块儿逛这片胡同,也能多认一些人:“好些个姐妹都听说咱院来了朵玉兰花,想见一见你。”
苏玉兰笑出小白牙:“我也惦记着如何能多认识些咱院的漂亮鲜花呢,最好啊,个个跟倩倩姐一样。”
雷倩倩被她说的笑到眼睛都眯成缝儿:“哎呦喂,咱家属院倒成一处花园了。”
回屋里,马春花给了她一个大夸特夸:“兰丫头骂的好!这赵菊花嘴里就是粪坑,只一点,你骂可以,别动手,我们这种平辈还能跟着她躺,你们这晚辈,被碰瓷反倒沾一身骚。”
又问孩儿他爹:“赵一鸣转组这事?”
顾满仓神情凝重:“机修组这边没可能,但听说转装配组那边。”
“这老郑家的还真什么香的臭的都不挑,偏偏看上这么个废物!”
老郑家的说的便是前院一大爷,郑大爷是装配组的技术工,也是五级工,他能当上管理员,也有这个级工原因,其实管理职责基本都落一大妈头上。"